嵩陽後山下有片玉竹林,說也奇怪,這塊地土似乎隻能長得出竹子,而且長出來的竹子顏色並不那麽翠綠,而是像玉石一樣淡綠的顏色,如今大雪覆蓋下來,竹林美得好似仙境一般。


    玉竹林屬嵩陽派地域管轄,並不對外開放,也不是去景城的必經之路,如今白雪皚皚更是罕見人煙。可要說它毫無人跡,卻又赫然瞧見雪地裏有一排腳印延向竹林深處。


    在竹林深處,有上百棵粗大的玉竹圍成一個圈,這些竹子在這冰寒的天氣仍然枝繁葉茂,頂部的竹葉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屋頂,擋住了厚厚的白雪,而四周粗壯的竹子密密麻麻的圍著也擋住了寒風,儼然一座天然的竹屋,不僅奇特,而且美觀。


    嵩陽派立派之前就有了這玉竹林,傳說曾有高人在此地修行,那些竹子圍住的地方,就是他盤坐的地方。


    萬物皆有靈性,想是這人厲害到能與萬物通靈,才使得這些竹子向他聚攏形成了這個高高的天然竹屋。想來,這裏也會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吧,隻是時光荏苒,歲月流逝,已沒有人再會知道了。


    可如今盤坐在竹屋裏頭的人卻是林小東。


    隻見他雙目微閉,雙手捏訣,身上的紫色靈氣時而蒸騰,時而旋繞。和當初那不懂半分武學的林小東判若兩人。


    過得良久,他穩如磐石的身子忽然一陣顫抖,眼眶又開始顯現烏青色,顏色比當初和歐陽婷打鬥時還要濃烈一倍。


    忽然,他兩眼一睜,嘴巴一張,大聲嚎叫起來。隻見他額頭上青筋暴漲,眼眶裏滿是血色,嘴裏的虎牙似乎也比平時還要尖,一股殺伐之氣頓時從他體內散出。這般模樣,和白先生死前爆發靈氣時如出一轍。紫色的靈氣霎時間充斥了整個竹屋,上層的竹竿也被這靈氣震得搖搖晃晃。


    林小東顫抖著,嚎叫著,血紅的目光裏充滿著仇恨,這般模樣持續得片刻,突然,雪地裏一團白影衝了過來,撲到林小東懷裏。


    仔細望去,這團白影是一隻老虎模樣的靈獸,眼睛呈紫棠色,和林小東身上靈氣的顏色一樣,紫色的眼裏還透漏著一股邪氣,白色的身子裏散發著的不像靈氣,而是一種戾氣。更奇怪的是,這似虎模樣的靈獸背上居然還有一對翅膀,隻是這對翅膀還小,不能帶著它飛行,赫然便是從那天下酒樓裏逃出來的兇獸,楚厲稱它為——窮奇。


    這兇獸一撲到林小東懷裏,林小東便安靜了下來,一人一獸就這般依偎著,這兇獸身上騰騰的戾氣都被林小東的紫色的靈氣吞噬,過得片刻,林小東就恢複了平常模樣。他看了看懷中的靈獸,無奈的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本書來,一本發黃的舊書,有些破爛的舊書。心道:“早知道習練這武功這麽痛苦,我就不會練了,可如今……每提高一層,我體內就說不出的痛苦,一旦你幫我治好這份痛苦,我又忍不住繼續練習下去。若是……若是哪天我真的忍不住出去殺人了,又該怎麽辦?”


    原來,他每提高一層修煉,就好似被心魔附體一般,急切的渴望殺戮,渴望鮮血。不然身體就會一直難受著,這兇獸身上又正好有殺伐戾氣,填補了林小東體內的殺伐需求。隻是這兇獸身上的戾氣是如何聚集的,林小東卻不知道了。也奇怪,這兇獸打從見到林小東起,便對他十分順從,也許和林小東練的武功有關吧。


    林小東摸了摸這靈獸的頭道:“老白,你應該和老黑一樣,都不是普通的動物吧,就是他們說的靈獸嗎?對了,還有那隻黑豹,早晚我要殺了它!等有機會了,我帶你去見見老黑吧,你們都和別的動物不一樣,應該能成為好朋友吧,也不知道它現在怎麽樣了。”


    那靈獸自顧自的舔著身上的毛皮,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聽林小東說話。


    “我現在這般模樣,不知道子豪和不凡他們肯不肯認我!”林小東自言自語著,其實他模樣並未有何變化,隻是他自己能感覺到身上的戾氣變重,常有股莫名的殺氣,總之和以前的自己是完全不一樣了。


    “老白,我管不了那麽多了,我覺得這般下去,我很有可能為白先生報仇,不管如何,為了死去的白先生值得一試,我變成什麽樣,也無所謂了!”


    被稱為老白的兇獸仍然自顧自的梳理著毛皮。林小東把書托在手掌心,笑道:“我已經將這書裏的內容全記下了,等我練成後,便去替白先生報仇,再找不凡和左雲他們,和他們一起重新把院子建起來!”


    說罷,隻見他一用勁,一股紫火在他掌心升起,刹那間,這本書就化成了灰燼。誰也想不到這短短時間,他的修為提升竟恐怖如斯!


    就是那本從風清院裏帶出來的書,有些破爛的書。而這本曾引得天下大亂的破書,終於在林小東手上得以毀滅,林小東自己卻不知道這背後的故事罷了。


    時光流逝,冰雪漸漸消融。


    連接中北兩域的一座無名山的山洞裏,也在悄悄孕育著一股強大的力量,這是一股匯聚了中,西、北,三派的內功心法。


    寒冬時別離,春暖複又歸。


    世間往來客,飛燕最薄情。


    東去春來,萬物複蘇。連微風中都帶著說不出的生長得氣息。當第一縷春風拂過青目狼的白毛時,正在閉關中的楊不凡忽然從洞裏走出來。


    “原來雪都化了,我居然毫無察覺,難怪今天的風也不寒冷。”


    青目狼靈敏的耳朵和鼻子竟絲毫沒有察覺到忽然站在身後的楊不凡。見楊不凡功成出關也替之欣慰,用腦袋在楊不凡腿上蹭了蹭。


    楊不凡蹲下來摸了摸青目狼的頭,道:“這些日子也謝謝你了!”


    一人一獸,雙目對視。樹上的枯葉被新芽悄悄擠落下來。


    就在這看似安詳的一瞬間,哪知那青木狼卻忽然發狠,一把撲向楊不凡,事發突然,青目狼又是何等厲害靈獸,這一下隻怕楊不凡便要身受重傷,滾落山崖去。


    奈何,楊不凡修行已然今非昔比,這般間不容發之際,一翻手,一股柔勁便將青木狼的身子推開一丈。青目狼並未倒地,一聲低吼,靈氣迸發出來,一道青色的利爪劃破長空,無形的虛空好似被利爪撕裂開,三道狠辣的靈氣也伴隨著殺氣,劃了過來。


    這一切又在瞬息之間!


    楊不凡不怒反笑,輕輕一抬手,三道顏色不一的靈氣一晃而過,卷住了青目狼的利爪,而青狼爪上的三道靈氣就這麽突然消失了,但瞧楊不凡身子一側,已然閃在了青目狼身旁,輕輕壓住了青目狼的脖子,笑道:“你不用試探我了,我的傷已全好了!謝謝你!”


    數月前楊不凡與青目狼的道行幾乎不相伯仲,而現在楊不凡竟然輕描淡寫的製住了青目狼,青目狼的內心是何等震撼,這人的修行天賦隻怕遠遠超過了自己的主人。


    青目狼的神情似乎也沒逃過楊不凡的眼睛,卻聽楊不凡歎了一聲,道:“冷月宮的法門我已然記在心裏了,真要練成談何容易,到現在我連青鬆派的都沒練好呢。不過,天心靈芝果然是補氣良藥,我服下之後,身體變化不可謂不大。隻是……”


    青目狼也不再發狂,隻是靜靜的看著楊不凡,聽楊不凡繼續道:“隻是,我修為越提高,越是覺得這世間心法的奧妙,越能看透自己所處的位置,我與那嵩陽劍派的掌門,隻怕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我之前一心前去複仇,隻怕是有些無知了。可……又能怎樣?哎……我當真不知該如何了……”


    楊不凡修為大漲,卻反而變得有些失落了,這是他自己也未曾料到的。


    “就算現在報不了家仇,我也總得去嚐試,隻要有一絲機會,哪怕豁出命……”


    他的話語中斷了,他已不可再隨意輕視性命,因為溫千柔也罷,因為左子豪或林小東也罷,隨著修為的提升,他的心境已然發生了變化。


    “我也該走了……你隨我一起嗎?”


    青目狼聽言,楞了下,又迴頭看著山洞裏麵愣愣出神,一動不動。楊不凡也就這麽望著它,過得片刻,最終見它晃了晃身子,離開了楊不凡的身邊,蹲坐在了洞口。


    楊不凡苦笑了一聲:“我懂了,你這般忠義,能和你交成朋友,我便十分滿足了!若是你又跟了我,反而顯得你負了你主人了!是我愚笨,見諒見諒!”說罷走到山洞裏麵,摸了摸躺在地上的白龍劍,這把曾經叱吒風雲的仙家寶劍就這麽安靜的倒在地上,可等它重新立起殺敵的時候,又是怎樣的光景呢?楊不凡小心翼翼的將其包好,負在背上。而後走到那具幹屍前行了個禮,又走出山洞,來到青目狼身旁,摸著青目狼的頭,道:“珍重!珍重!珍重!”一句比一句微弱,卻一句比一句情深。


    青目狼的眼神變得從未有過的傷感,原來它並不隻有堅韌厲害的一麵,也有柔情心軟的一麵。


    和知心好友離別是什麽樣的心境呢?這一別更不知何日重逢又是怎樣的心境呢?人類就算長了一張會說話的嘴,卻也難以描述這種心境吧。


    楊不凡緩緩的離開了青目狼,使了個身法直接躍下山崖,同時還大聲道:“若是有緣,還盼再聚!”轉眼,身影便已消失,隻留下徐徐微風和空蕩的山頭。


    青目狼也站起來,一聲長嘯,久久不絕,狼嚎聲迴蕩在山林間,即使在這初春的日子裏聽來,也有幾分淒涼,悲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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