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不凡遠遠感覺到,白先生的氣息越來弱,即將消失。


    眼看他的身影離地麵僅有一尺之遙,忽見他在空中翻了個身,最終腳尖落在地上,輕輕一點,這一點輕微的腳步聲,卻傳入了風清院每個活人的耳朵,白先生竟然再次飛躍起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


    他猛喝一聲,一股比之前還要強大的靈氣再次從他身體裏迸發出來,空氣中傳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眾人頓覺唿吸不暢。


    一團烏雲悄悄的遮住了月亮,忽然,狂風驟起。


    白先生頭上的發簪散落在了地上,一頭烏黑長發迎風亂舞,好似九幽的惡魔,他的神情變得木然,就像是一具死屍!


    他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純白色,而是被血染成的黑斑點點。白龍劍變得安靜,卻也變得奇異,因為它失去了銀色的光澤,卻隱隱閃動著幽暗的紅光,像血一樣腥紅的光。


    黑夜裏,白先生像極了一個九幽地府的狂魔,緩緩飛在了半空中。


    眾人哪裏見過這般輕功,好似騰雲駕霧摸樣。


    石飛沙眼睛瞪得燈籠大,心道:“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在‘冬至’毒發後再站起來,何況這個人已經渾身是傷。他一身本事究竟從何處學來?中洲大地上還有何等高強的靈氣修習秘法?難不成與教主所說的仙書有關?”


    正在他驚訝木然之際,大魔怪喝道:“石壇主!快快退開!”


    兩條黑影交叉閃過,黑風豹與老黑又再次纏鬥在了一起,二獸其兇猛程度相差無幾,論其快慢,老黑較黑風豹不如,論其勁力,黑風豹又弱了幾分。


    又是一聲奇異的聲響,像是某種皮布被撕裂的聲音,黑風豹摔落在地,旋即站起身來,身上墨綠的鮮血直流,一對又尖又長的獠牙露得更是明顯。


    黑風豹乃是中州有名的一類靈獸,因其血統關係,它生來便強悍無匹,平日裏甚是孤傲,如今這一隻長毛大狗居然能與自己久鬥不敗,難免心生挫敗。耐性早已被老黑消耗得所剩無幾,性急之下,所發之威不免又弱了一分。


    但看老黑雖然同樣受傷不輕,但它站在地上卻是穩如泰山。雙瞳悄悄向眼角移了一下,目光掃過了白先生,似乎有幾分擔心摸樣,他也注意到白先生的變化,一種令人不安的變化。


    老黑隻是往旁邊看了一眼,卻讓黑風豹更加暴怒,吼叫連連,仿佛在說“你還有時間擔心別人!”一拔腿又衝上前來。


    白先生的雙眼已然失去了平和,甚至失去了情感,他微微低著頭,身子越飛越高,好像神明,亦似妖魔。


    白龍仙劍似已然成了白龍魔劍!


    紅光一閃,劍鋒劃過虛空,一陣尖銳刺耳的龍吟聲從劍身散發出來。


    這一劍招並無任何花哨,隻是平平一劍,更無劍法玄妙可言,可就這簡單的一劍卻帶有奔雷狂風之勢,翻江倒海之威,飛沙走石逼得星月無光,強悍無匹直教天地無聲。


    生死攸關,石飛沙哪敢怠慢。雙腳一沉,丹田內所有靈氣一股迸發,雙掌齊出,朝著空中飛來的劍氣怒拍而去,其畢生的武學參悟,渾身的內勁靈氣,都融在了這雙掌之上。


    大魔怪大驚之下,單腳一踏,巨大的身影轉瞬間飛來石飛沙身旁,隻留下地上深深的一個腳印。


    他身子雖然巨大,可其行動卻絲毫不慢,但見他左手虛空一劃,體內的氣順著手勢的方向一繞而過,盡數傳於右拳之上,與石飛沙的雙掌一同打向了半空中。


    寒鬼見他二人合力之勢,仍然不如白先生,冷哼了一聲,道:“還是不行!”


    說罷,身子一晃,也一掌拍向上半空,手腕一轉,一道掌風忽然化作數道,在長空中顫動不已,朝著白先生飛去!


    溫千柔柳眉一皺,身子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適才,那幾人攻勢之猛,招招迸發,盡在瞬息之間,雖然她相距較遠,可她輕功極高,一息之間便追了上來,手腕一轉,一條淺綠色的光芒夾雜著紫光疾飛而去,定睛一瞧,乃是一根形狀奇特的玉笛所發之氣!


    玉笛長有三尺,其身雕有鳳舞祥雲,尾處栓有金絲紅帶,通體碧玉,好似仙家寶物。


    四方壇主傾力一擊,四股極強的氣先後朝著上空飛去,好似洪水猛獸,翻江而來,所向披靡。


    風越加強勁,卻怎麽也吹不散院內令人作嘔的血腥之味,楊不凡忽然站了起來,至始至終他連眼睛都不曾眨過。


    這是他見過最可怖爭鬥,地上四個人的武功乃是整個中州都罕見的高手。


    而白先生,他從來都不知道白先生究竟有多厲害,直到今日,方才知道,白先生竟是名震天下的四俠之一,人人稱道的白劍齊,可他究竟能抵禦住魔教四壇護法的傾力一擊麽?


    左雲一身劍法獨特,但靈氣不濟,久戰之下重傷再身,竟然連身子也站不起來,隻得斜躺著身子,眼睛瞪得燈籠大小,又驚又恐,更多的卻是擔憂。


    歐陽婷再也扶不住林小東,二人雙雙坐在了地上,林小東麵無表情,默不作聲,隻是眼裏的眼淚直直的往外冒,似乎這兩行眼淚永遠也流不完。


    隻有歐陽婷並沒有盯著白先生他們,她的眼睛偶爾看看左邊,又忽然看看右邊,神色焦急,嘴裏不停的喃喃念道:“怎麽還沒來?怎麽還沒來?……”


    北域,山城之外


    “是這個方向麽?”


    黑暗中,五條暗紅色的人影架著輕功不停的往前飛去,一棵棵大樹,一座座房屋在他們身旁掠過,他們飛往的方向正是風清院的方向。


    這五人輕功極佳,特別是飛在第二位的那名成年人,他氣息極其雄渾,僅次於四壇主中的大魔怪。


    從他們的著裝看出,這些人均是嵩陽劍派人士,領頭的正是那歐陽婷遣來報信的師兄,在其身後乃是嵩陽劍派掌門,歐陽晟,在他身旁的是其妻子,林秋月。歐陽夫婦聽聞小兒已被尋到,卻又被魔教人為難,如何不急?在他二人身後緊隨二人,看其輕功身法,也均非泛泛。


    “沒錯,師父,就是這條路!”領頭的嵩陽弟子道。


    歐陽晟眉頭皺得更緊,道:“婷兒真的那樣說?她真的找到少公子了?你瞧見沒有?”


    領路弟子道:“當真,師妹就是這麽說的,隻是弟子眼拙,不曾看出誰是少公子!”


    歐陽晟道:“魔教去了哪些人?”


    領路弟子頓了頓道:“弟子不知,但那魔教頭子不曾出現,有三人的氣極強,如弟子所料不錯的話,可能……可能是魔教的四方壇主!”


    歐陽晟哼了一聲,道:“四方壇主不是已經死了三個?”


    領路弟子搖了搖頭道:“也許是弟子猜錯了吧,但這三人武功之高,弟子生平未見,他們三人圍著一名白衣人,好像是衝那名白衣人而去的。”


    歐陽晟的神色忽然變得有些木然,隨即問道:“又是白衣人!什麽樣的白衣人?”


    領頭弟子繼續道:“弟子識不得,但瞧他摸樣好像身重劇毒,其氣之雄厚也不如那四個黑衣人!不知道魔教的人找他作甚!”


    歐陽晟又哼了一聲道:“傻孩子!你看走眼了!”


    說話間,這五人已越來越接近風清院,在他們後麵不遠處,居然還有五人也直奔風清院而去,其輕功身法竟絲毫不輸於嵩陽劍派的人。


    一聲轟天炸響!空中靈氣亂躥,仿佛直逼得整個風清院搖搖欲墜。


    領先的大魔怪同石飛沙二人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旋即整個身子被劍氣逼得往後翻去,落腳不穩,雙雙倒在了地上。寒鬼的數道掌風又化成了一道,被劍氣壓得停止不前,一息後,寒鬼與溫千柔二人先後摔落在地。四人合擊之下,總算將白龍魔劍的劍氣彈開。


    一絲鮮血從寒鬼的嘴裏滑落開來,他陰森的臉上掛著及其痛苦的神色。溫千柔乃是最後一個被白先生的劍氣所傷,幸得前麵有三人先行抵禦,方使得她受傷最輕,也隻有她最安穩的落在了地上。


    溫千柔腳尖剛一落地,白龍劍正欲落下,忽然在半空轉了個方向,紅光大盛。白先生在空中翻了個跟鬥,手握劍訣,猛然飛身,長劍就這麽憑空刺了出去。


    溫千柔毫不遲疑,腳尖一蹬便躍上了身後的屋頂之上。


    可白龍劍卻仿佛知道她要躍上屋頂,劍身毫不停留,劍鋒轉瞬及至,溫千柔已是退無可退!


    劍破長空,有若龍吟九天,勢不可擋。


    大魔怪嘴裏含著鮮血,神色更加驚訝,不由得破口而出:“以……以氣禦劍!溫壇主小心!”


    石飛沙緊皺著眉頭,體內氣息不順,白先生出招又快,眼看相救不急。又見白先生竟練到了此等境界,心頭木然,生出一陣悔恨。


    寒鬼索性閉上了雙眼,一言不發,似乎已猜到了溫壇主必死無疑,除了自己神教的教主,整個中州隻怕已沒人可以避開這一劍,更沒有人可以在這一劍下活過來。


    他們始終是低估了白先生,北域白俠,似乎比傳說中還要厲害。


    左雲陰沉著的臉忽然在這一刻起了變化,那四個黑衣人已有三人重傷,眼看最後一個便要慘死,心頭忽然傳來一陣莫名的激動,這種激動已然無可言表。


    中州四俠,曆來俠名滿天,武功蓋世,得見白俠傾力一戰,如何不叫他熱血沸騰?


    歐陽婷的神色也變得興奮了起來,似乎不用等到父親過來相救自己也可脫身。


    等待實在是令人難受的一件事。


    林小東仍舊呆滯的看著如狂魔一般白先生,他心裏最明白的是,白先生即使打贏了他們,後院死去的同伴再也不會活過來了,風清院,永遠也不會存在了!


    左雲也明白這一點,但人在絕境之中,哪怕看到一絲希望也是好的。


    楊不凡緊握著雙拳,他雖然十分記恨眼前這四名黑衣人,可眼看著溫千柔即將慘死白先生的劍下,心頭竟一陣不忍,甚至忍不住想衝上前去相救,可白先生這一劍本就是瞬息之間,他習武天賦雖高,又如何追得上這一劍。


    狂風凜冽,星月無光


    溫千柔立於屋頂,忽然將左手中的玉簫往空中一拋,手握劍訣橫於腰間,右手長劍虛空一劃,但見的青紫二光流轉。劍身橫於身前,劍尖斜指身後,蓮步微移,身上黑袍一陣湧動,靈氣盡數收迴丹田之內。


    靈氣歸元,凝神接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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