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很久,醒時,已是次日中午。


    房裏還是之前的摸樣,隻是昨晚吃剩的一堆空盤子已被人收拾走了。


    陽光從窗戶的雕花裏透射進屋,照在地上,青石的地板上也變得如畫一般。四下靜謐非常,楊不凡下得床來,才知身上隻穿得薄薄一件睡衣,而外衣均掛在床頭邊上,心頭道“是誰趁我睡著解我衣裳?”連忙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掛墜,幸好母親唯一留下來的東西尚未丟失。


    穿好衣服,走出門外,欲不辭而別。眼見四下無人,便又走迴房裏,四處打量,房間裏哪樣擺設最為值錢,順便帶走,此番也並不算白來。忽見一名大漢走向自己走來,笑道:“小兄弟,當家的有事情去了,命我待你醒來跟你交代點事。”


    這名大漢五官生的平凡,摸樣也較為親切,有四十來歲摸樣。楊不凡皺皺眉頭,道:“她說什麽?”


    大漢道:“當家的說,小兄弟有一名仇家,此行而去,是為複仇而去,可小兄弟似乎並無武藝傍身,就算尋得仇家,那也還是前去送……那也如同羊入虎口,不但大仇不得報,恐自身也難保啊!”他險些將李鳳兒的原話說了出來,一想,覺得不甚禮貌,便將“送死”改成了“羊入虎口”


    楊不凡聽來,也心覺可笑,自己確是尋仇而去,可茫茫人海,要到何處去尋,就是想去送死,隻怕這條小命也沒人要,不過這人說得也並無道理,便道:“我知道,又待如何?”


    大漢道:“小兄弟不嫌棄的話,暫且在此多住幾天,我乃是鷹幫護幫首領,有些微末功夫,小兄弟如願學的話……”


    楊不凡抬起頭,眯著眼睛看了看太陽,陽光雖然豔麗,卻並不燥熱,時逢初夏,草木深深,蟬鳴鳥叫,輕風拂來,仿佛也帶著幾分笑意。


    “我願意學!”


    無天城,鳳莊


    “小兄弟,我姓吳,名坤,人們都稱我坤叔,你也跟著如此稱唿吧!”


    那大漢在莊園裏與不凡同坐,楊不凡點了點頭道:“我姓楊,叫楊不凡!”


    吳坤哈哈大笑,神情與那李鳳兒竟有幾分相似。道:“楊兄弟,你是怎生和我們當家相識的啊?”


    楊不凡搖了搖頭,並未迴答,隻是反問道:“你要教我什麽武功?”


    吳坤摸了摸頭道:“你看我,倒把正事忘了,並非是什麽上乘武功,隻是一些粗淺的打鬥功夫,若要和整個中洲的五大門派的比那是差得天遠了。”


    楊不凡皺皺眉,疑問道:“五大門派?你說的是嵩陽劍派他們?”


    吳坤道:“沒錯!小兄弟年紀不大,倒是也聽說過五域大派,你說的嵩陽劍派便是其一,還有東域的華龍,南域的金頂寺,西域的冷月宮,北域的青鬆派,這五個門派裏的功夫那都是咱們整個中洲頂尖的功夫,若是投得任意門下,那都是三生有幸的。”


    楊不凡道:“我隻聽過嵩陽,其他的倒未曾聽聞。難道沒有比這些門派更厲害的武功?或者更厲害的人?”


    吳坤哈哈笑道:“小兄弟,這天下哪有人敢自稱最厲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比五大派還厲害的武功當然有,中州四俠你又可曾聽過?還有數年前魔教的那四壇護法,你又可曾聽過?還有那魔教頭子,更是不得了的人物。”


    楊不凡自顧自道:“中州四俠?嗯……這我倒是在景城裏也聽說過不少,是四個傳說中的人嘞!”


    吳坤道:“那是當然,東有李鷹。南有風清瑤。西有雷震天。北有白劍齊!這四人可謂是天降神兵,俠肝義膽,武蓋諸雄,勇冠群英!”


    那吳坤越說越是興致勃勃,唾沫橫飛,神采飛揚。楊不凡不言不語,仔細傾聽,這些名字似乎也都略有聽聞。


    聽吳坤繼續說道:“坤叔我最敬佩的便是白劍齊,白大俠,三年前的那場正邪大戰,到現在應該說是第四年前了吧。那一次便是白俠打的頭陣,那是何等威風,何等氣魄,隻可惜呀……”說罷連連搖頭。


    楊不凡暗自道“似乎那年的確有些動蕩,處處都在說,那年死了多少人,而自己那群夥伴也恰巧都是那年認識的。”


    吳坤神色又增添了幾分頹喪,繼續道:“可惜自那一戰之後,白大俠便失去蹤影,想是已經亡命於人間了。”


    楊不凡心頭有些模糊,似乎也聽過“白大俠”這三個字。這些英雄人物,俠義事跡,也偶爾在街頭巷尾聽到,又道:“死了就死了唄,你繼續講,還有三個人呢?”


    吳坤連連搖頭,道:“風女俠乃是白大俠的愛妻,也死在了那一戰,雷震天也死了,中洲四俠隻剩下鷹俠一個人了。”他頓了頓,繼續道:“鷹俠姓李,我們當家的也姓李,正好鷹俠乃是我們當家最敬仰的英雄,所以啊,我們幫派就名為鷹幫了。”


    楊不凡道:“啊?都死得差不多啦!對了,你要教我什麽武功?”


    吳坤歉笑道:“你瞧我,又把正事給忘了,我們學的都是粗淺功夫,我先教你一些擒拿手法吧。”


    楊不凡左右無事,能有人授之武藝更是求之不得,便潛心專研起來。


    李鳳兒直至傍晚才迴來莊園,一進屋便見楊不凡在莊園裏練功,瞧楊不凡認真的模樣。心頭一陣莫名歡喜,笑了笑,腳一蹬就閃到了楊不凡身前,一掌打來。


    楊不凡初學乍練,但擒拿對打也有了些基本領悟,連忙以初學的功法接掌,右手斜掌一推,左手打向李鳳兒腰盤揮去。


    李鳳兒過於托大,竟然險些中掌,不禁心道,好聰明的小子!當下也不變招,繼續揮掌,楊不凡一掌還未打到,卻已經被李鳳兒給拍飛了出去。


    楊不凡摔倒在地,摔的狼狽至極,李鳳兒笑道:“什麽時候你能在我手上接過十招,你就就自行去吧。”說完便扭頭迴屋。


    李鳳兒心道,與這小乞丐結仇的人,想必也不是什麽大人物,普通人若是能在自己手上過十招已經算是十分不錯了。


    吳坤不知從哪裏走了出來,扶起楊不凡道:“小楊兄弟,適才你已經接得很好了。連我都有幾分吃驚呢!”


    楊不凡麵無表情,突然問道:“坤叔,你能跟她過到少招?”


    吳坤頓了頓,又笑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楊不凡不禁迴想起,李鳳兒和黑狼,還有朱大公子打鬥時的情景,那李鳳兒的刀法十分狠辣,無情,也不知師承何處,這般厲害。


    天色將晚,夜幕降臨。從白天起,楊不凡便對武學大感興趣,直至此時,已是練得滿頭大汗,心頭也從未有過的充實,恨不得立刻找個會武功的人比試一下。習武之人,愛與人切磋交手,也是常情。


    天色已黑,院裏下人已點亮燈火。楊不凡擦了擦汗,獨自迴房,途經一間房屋,燭火微暗,剛聽得裏麵有水流之聲傳來,忽然,一聲炸響,一條人影從屋裏破門而出。


    楊不凡大驚,還未等他做出反應,李鳳兒的手掌已經逼近了他的臉龐才停了下來,幸虧李鳳兒收掌及時,一掌險些將楊不凡拍死。


    楊不凡楞了楞,原來那李鳳兒剛剛出浴,一身透明輕紗裹在她身上,隱約可見誘人的胴體,宛如出水芙蓉一般,美得讓人不敢多看,她頭發不時滴下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她挺拔的胸前,卻仿佛敲打在了楊不凡的心口,楊不凡臉頰驟紅,扭過頭去。


    那李鳳兒也甚為吃驚,收迴手掌,大笑道:“小乞丐,你小小年紀竟和賭館裏那些臭男人一樣好色啊,果然,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哈哈……”


    李鳳兒不怒反笑,楊不凡臉色卻更加通紅,此生從未被人如此冤枉過,當下又急又怒,卻又不敢轉過頭來,隻得顫聲道:“你……你以為我!……你……哼!”


    李鳳兒一步邁到楊不凡身後,伸手搭住楊不凡的肩膀,將嘴巴湊到他的耳邊,正要說話,楊不凡竟是無意中使出一招白天學的擒拿手,向李鳳兒伸來的手腕一把抓去,李鳳兒神色一變,眼裏掠過幾分驚訝,又閃過一絲讚許,怎奈她自己出手更快。一招之下,硬生生扣住了楊不凡的脖子。


    楊不凡被製住,仍不迴頭看一眼,隻感覺到背上貼來一陣柔軟,整個人都似麻木,不敢說話,隻聽李鳳兒在自己耳邊輕聲言道:“小乞丐……瞧你這般俊朗,若是我和你一般年紀,我定會考慮嫁給你的。”


    楊不凡正直年少,對男女之情雖有動過念頭,卻哪裏有過這般經曆。不由得大驚,用力一掙,李鳳兒不再使勁,便被楊不凡掙脫開來,哼了一聲便頭也不迴往自己房裏跑去。


    李鳳兒站在後頭望著楊不凡小小的背影,不禁噗嗤笑出聲來,笑著笑著,又硬生生的止住了笑臉。


    時光如沙,似水年華,曾幾何時她自己也有過這般妙齡,少女之心,卻早已被歲月磨得隻剩歎息。時間總會一天一天讓人變老,想起無天城裏那些男人,更無一人值得真心相待,人生路遙,又怎可孤獨終老?想到此節,不禁黯然傷神。


    數日已過,這幾日李鳳兒並未迴來鳳莊,楊不凡雖有些好奇,卻並不出言詢問,隻是一股腦的埋頭習武,一身擒拿武功倒是精進不少。吳坤也驚歎不已,這少年不僅機智靈敏,悟性也是奇高,若是再過一年,隻怕自己也要為之慚愧了。


    見楊不凡進步飛快,吳坤還特意挑選了一些鷹幫的手下與他切磋過招,這些下人均是成年莽漢,高大壯士,卻沒料到楊不凡竟能憑著一些擒拿的基本口訣立於不敗之地。他如今雖不懂煉氣,勁力也並不大,隻是身手矯捷靈敏,那些大漢奈何一身力氣,卻怎麽也打他不到,踢他不中。


    又過得數日,僅僅數日過後,鷹幫裏的打手們居然再沒一個打得過楊不凡,這實在讓得吳坤驚歎咂舌,嘖嘖稱奇。


    這日吳坤興致昂揚,要親自與楊不凡鬥上一鬥,來去三十有招,吳坤身上竟然有閃閃微光,楊不凡被打得毫無反手之力。便被吳坤製住,吳坤大笑道:“楊兄弟好本事,這才幾日的時間,竟把我教你的全學會了。”


    聽吳坤這般說來,楊不凡也不露喜色,道:“你才厲害,我在景城也見過,武功練得好的,身上都會閃出光來!”吳坤更是心頭讚許,道:“成而不驕,好俊的少年,隻是這武學,除了這些武功套路,章法口訣之外,最重要的便是……。”


    楊不凡搶問道:“是什麽?”


    吳坤正色道:“那便是氣!也稱為靈氣!你剛才見到的,就是靈氣!”


    楊不凡頓了頓,又問道:“什麽是靈氣?”


    吳坤坐下來笑道:“哈哈,習武之人,不明白氣為何物的,還真是不多。靈氣就在你身體裏,你什麽時候感覺到了,它便存在了。


    楊不凡盯著吳坤,不再說話,心道:“你這不會是在戲耍我吧?”


    吳坤笑了一會又道:“靈氣收於丹田之內,所用之時,由丹田發放到全身經脈各處,所使之功,其威無窮。一個人的靈氣越強,便說明他成為武學宗師的可能性越大。若是將靈氣練到一定境界,隨手一招便有翻江倒海之威,毫不誇大。隻是練到此等境界的人有如鳳毛麟角,少之又少罷了。”


    楊不凡忽然發覺這幾日練功後身體的變化,對於吳坤所說的氣流運轉頗為相似,隻是始終摸不清門道,便繼續問道:“那如何方能煉氣?”


    吳坤道:“煉氣的方法那就多如牛毛了,整個中州大陸,各門各派,均有自己的修習方法,想要研習這些,可就要看個人福氣了。沒人願意輕易傳授自家門派的功法的,你想學,必須要行磕頭之儀,拜師之禮,不是隨便學得到的。嗯……我吳坤雖也有一路,可以你的慧根天賦,我吳坤雖想做你師父,可卻不敢做你師父,練氣法門有高低之分,你要想辦法去學更高的。”吳坤說罷,靜靜的凝視著楊不凡,一副若有所思的摸樣。


    楊不凡初次接觸武學之道,於吳坤所說也是一知半解,不明白為何吳坤不敢做自己師父,也凝視著吳坤,吳坤這才繼續道:“當然,還有一些靈丹妙藥,奇珍靈獸,都能有助於煉氣,以後你便都會知道了,這個迴頭再跟你說,我這有本經脈穴位的圖書,你先拿去,將人身的經脈穴道背下,以後若得機緣,你煉氣之時便能省下不少功夫,明日我再來考你!”


    說完便從袖口裏掏出一本書遞給了楊不凡,乃是一本極其普通的穴位筋絡圖,就連在醫館的牆壁上也能見到,隻是以前楊不凡從未注意過罷了,楊不凡接過書來,道:“你不教我,我如何能跟你當家的過上十招?”


    吳坤笑道:“楊兄弟,老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晚一點離開豈不是更好!”


    楊不凡低著頭,捧著吳坤剛給的圖書,久久不曾迴話,等他抬起頭時,吳坤已然不知去向,腦子裏隻是想著,吳坤適才所說“我吳坤雖想做你師父,卻不敢做你師父”。


    又過得數日,草木深深,夏日炎炎,楊不凡經過這些時日的調養,身子已經壯實了許多,在加上所習的武功,往那莊園的門前一站,儼然一副少俠摸樣,那往日的落魄小乞丐已是不見了蹤影。


    庭前時有東風過,屋後常聞飛鳥啼。無天城離北域靠近,也算屬北方,夏日氣候卻與中域相差無幾,風景卻別有一番風味。


    見這滿園景色,楊不凡心情大好,正準備如往日一樣,習練武功之時,吳坤突然從大門而入,將莊園裏的護衛盡數唿出,護衛到齊,但聽那吳坤大聲道:“當家的有難,快速速隨我前去助陣!”說罷便領著眾護衛衝出了莊園。


    楊不凡急忙將之喊迴,詢問下方才得知,那黑狼並未歸降鷹幫,反而養好了舊傷,連同朱家一起結了盟。如今鷹幫可說得是腹背守敵,險之又險。楊不凡欲同前去,吳坤再三勸阻,此間少年畢竟是客,奈何楊不凡並不聽從,便一同而去。


    一條由中域通往北域的大道,乃是無天城的主街道。此時街道上擠滿了三路幫眾,一路是黑狼幫,一路是朱家,一路便是鷹幫。


    “李鳳兒!今日你是插翅難飛,還不快快投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中州凡人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周肆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周肆肆並收藏中州凡人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