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柳城的時候,寒時悵然若失的看了眼紅坊所在的方向。


    馬車噠噠噠的向前走,不一會兒就離開了柳城。


    在柳城耽擱了兩天,馬車走的極早極快,昨日參加吳雲蘭和雪葉的婚禮,所有人都玩的也有些累,靠在車廂壁上昏昏欲睡。


    霜瑜把車窗打開,將車簾分開卷上去,冷風便不停的送入車廂內,阿羅打了個激靈。


    雖是早春,但早上的溫度依舊有些寒冷。


    阿羅看了眼撐著腦袋發呆的寒時,用手勢示意霜瑜把車窗關上。


    霜瑜不幹,笑嘻嘻的看了阿羅一眼,伏在窗欞上看外麵的景色。


    大部分的樹木都抽芽了,不久就是綠樹成蔭,再就是步入炎夏又進入涼秋、凜冬,周而複始,天道輪迴。


    柳城離錦都極近,在平整的官道上花了兩個時辰多便已經到了翠微山腳下了。


    霜瑜趴在窗欞上見到了翠微山,立刻轉身搖醒了寒時。


    寒時本來已經睡熟了,被霜瑜使勁的搖晃,感覺整個人都要散架了,“怎麽了?”聲音裏帶著濃濃的睡意。


    霜瑜興奮的指著窗外的青山:“看,翠微山。”


    寒時嗯了一聲,揉揉臉,徹底清醒過來。


    “這還是我第一次使用召喚術控製大型的猛獸的地方呢。”霜瑜看著連綿起伏的大山頗有些感慨,“……說起來,我也是在這山上亂用召喚術才讓錦瑄察覺到了,被他派人捉了迴去。”


    阿羅直到霜瑜的不靠譜,吐槽道:“是呀,還差點傷了人呢!”


    霜瑜看著巍峨的翠微山,突然眼睛撇到一人一馬正在快速從後麵跑進,她輕輕的咦了一聲。


    那馬跑的飛快,寒時的馬車本來就因為體型頗有些占地方,已經占了大半個,前麵慕容白的馬車也很大,幾乎占了三分之二的官道,兩輛馬車留下這麽窄的路根本不適合縱馬,可是那馬上的人如同沒見到一樣,嘴裏喝著馬,手裏的皮鞭緊促的抽在馬臀上。


    那匹馬兒在主人的控製下跑的飛快,頭頂一撮棗紅色的鬢在半空中飛揚,眼神居然也顯得有些淩厲。


    噠噠噠——


    越隔越近,從霜瑜注意到車後有人騎馬到那人飛快的掠過車窗邊,驚起一陣風與灰,之間最多隔了五個唿吸。


    “呸呸呸。”霜瑜甩著頭,嘴裏吃了一嘴的灰。


    “什麽人呀!”霜瑜沒好氣的盯著早已越過慕容白馬車的一人一馬。


    寒時探頭出去,隻見到一個穿黑色勁裝,頭發高高束起,身姿挺拔的背影和一匹棗紅色駿馬的馬屁、股與一陣被驚起的塵灰。


    “別讓我再見到她!”霜瑜恨恨的說。


    一大早趕路就算了,現在還弄得她一頭灰塵,嘴裏也吃了不少灰,真是氣死她了!


    阿羅捂著嘴偷笑,霜瑜瞥了一眼,她立刻往邊緣挪了挪。


    “你呀,”寒時拿出一張手帕給霜瑜擦了擦臉,“還不是你要把頭探出去的?”


    阿羅也道:“奴婢早就建議二小姐把窗戶關掉的。”


    茶煙在邊上點點頭,她也看到阿羅姐姐勸過霜瑜的。


    “她沒見到前麵還有兩輛大馬車嗎?”霜瑜還是很不開心:“一不小心就撞到了!”


    “這更說明了人家駕馬技藝高超啊,”寒時道:“我覺得那個背影很想是前天我們在紅坊見到過的那個女人。”


    霜瑜是看到了那個人的正臉的,寒時一說,她也覺得像。


    馬車很快就進了城,慕容白要將雲畫岫送迴錦王宮,在一個分岔口停了下來與寒時說了,兩輛車就分開了。


    在將軍府風平浪靜的過來兩天,第三天一大早,約莫卯時,天色還黑漆漆的,慕容白突然翻牆進了將軍府,找霜瑜告別。


    霜瑜的靈力已經全部迴來了,而且身上的靈力比之前的雄厚了兩倍。


    慕容白來了西苑,先是偷偷的摸進她的房間,而後盯著她看了半天,一動不動的站在霜瑜床前。


    盡管慕容白已經斂了唿吸,靜靜的立在霜瑜床邊,但是霜瑜還是察覺到房間裏多了一道陌生的氣息,但好像並沒有惡意,於是她安靜的躺在床上不動,想知道來人到底要幹嘛。


    沒想到等了一刻鍾,這個人就在她床頭站了一刻鍾,什麽都不幹,好像就是來看人睡覺的……


    裝了這麽久她有些堅持不住,後來真的睡著了過去,再醒來天已經大亮,茶煙在她床邊站著,動作小心的搖她。


    “什麽時辰了……”霜瑜的頭有些疼。


    “快辰時末了。”茶煙小心的扶著霜瑜坐起來。


    “小姐要起來梳洗嗎?”茶煙問。


    昨日顧先生派人傳話過來,說霜瑜出去玩了幾天剛迴來也有些累,明日就不必來上課了,在府裏休整一日,寫些字,第二日去上課的時候帶過去就行了。


    於是昨日霜瑜睡覺的時候特意吩咐了茶煙不要叫醒她,讓她好好睡一覺,睡到自然醒。


    然而看剛剛茶煙的動作就知道這丫頭沒聽話,居然強行把她給叫醒了。


    哎呀,好累,霜瑜搖搖頭,今早到底是誰看了她大半天?


    “是郡主讓奴婢叫小姐你起來的。”茶煙忙解釋道,她哪裏敢忤逆主子的吩咐啊。


    霜瑜隨便點點頭,“怎麽了?長姐怎麽突然讓你叫我起床?”靸鞋坐到梳妝台前,嘴裏還打著嗬欠。


    茶煙忙過去服侍霜瑜洗漱穿衣打扮。


    “今日,是慕容公子出征的日子。”茶煙迴道。


    慕容公子?霜瑜想了半天才知道是說的慕容白,她無所謂的哦了一聲,低頭卻在妝台上看到了一隻有她手掌大小的荷包,棗紅色的布料,觸感光滑,繡了漂亮的花卉圖案,裏麵被塞得慢慢的,都快要爆出來了。


    “這是什麽?”霜瑜打開荷包,從裏麵掏出來了一張又一張房契與地契,最後是一張被揉的皺巴巴的信。


    茶煙搖搖頭,她現在才注意到這個荷包。


    霜瑜打開信紙。


    字跡略顯的瀟灑,字形蒼勁有力,一看就知道是來自一個男人的。


    “阿瑜,我就這樣叫你吧,這裏麵是我積攢的所有的家當,現在我全部贈與你。此去邊疆路途兇險,即使是僥幸到了,也是險象環生,能不能得到生還還看老天是否憐憫……我慕容家的人都有一個特點,那邊是愛斂財。從見到你的容貌時我便有八分把握你是我慕容家的人,之後知道你也愛財,身懷靈力這才十分肯定。原諒這十年來慕容家對你的不管不問,若是早知道你的身份,哪怕是與整個秦州為敵,我慕容家也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你接迴來。我慕容家的姑娘就該千嬌萬寵著長大的……可惜有錢難買早知道,我們都很抱歉你這些年來經曆過的苦楚。”


    “既然現在我們找到了你,以後便不會再讓你受苦。我們知道安定郡主對你有恩,她對你也很好,所以你不願意迴到慕容家,但是我們對你的好都是發自真心的,從不求你迴報。若是哪一天你在外麵漂泊流浪久了想找個地方休息,希望除了將軍府,還能記得有一個慕容家,慕容家的大門永遠為你打開。”


    “祖父祖母早已年邁,早年大伯父之死便讓兩位風燭殘年的老人痛不欲生,知道大伯父尚有血脈流落在外,兩位老人便十分擔憂,知道你就是我大伯父的骨肉之後,慕容家所有人便都十分自責,這些年,因為姑姑在秦王宮,所以你的事我們也有所耳聞。好在現在我們終於相認,我們都想給你最好的,來補償這些年你受的苦楚。”


    “如果我真的不幸身隕邊疆,請一定要帶著我的那一份一齊好好的活著。”落款是表哥。


    “這個人在混說些什麽……”霜瑜的眼眶有些濕潤。


    茶煙已經挽好了發髻,從鏡子裏看到霜瑜好像哭了,有些不知所措。


    “給我戴那對慕容……我表哥送我的卷須簪吧。”霜瑜抬手抹去眼角不小心沾上的眼淚。


    哼,要她認他們就不要輕言死了。


    茶煙連忙找出簪子給霜瑜戴上。


    “對了,他們什麽時候走?”霜瑜對著鏡子看了看那對雲腳珍珠卷須簪,一顫一顫的倒是挺好玩。


    “巳時二刻。”茶煙道:“郡主讓阿羅姐姐過來跟我說,郡主她不等你了,先去十裏送別亭了……”


    “什麽?!”霜瑜一下子就跳了起來,“還愣著幹嘛?快找衣服給我換上啊!”


    最後霜瑜隨便套了一套裙子就出門了。


    十裏送別亭。


    寒時手裏拿著一根柳條站在亭子裏,阿羅站在寒時身後。


    今年隆冬過去的特別晚,這時候柳條才初發芽,但寒時手中的柳條的葉子已經舒展開來,翠綠清新,隨風招展。


    亭子裏除了寒時和阿羅還有三人,慕容白、吳雲蘭與一個穿著黑色盔甲的女人。


    女人氣質清冷,獨獨站在亭子邊上,微微抬頭望著湛藍空曠的天空。


    亭子外不遠處停著一條長長的軍隊與馬匹,最後麵還停了一輛馬車。


    “那丫頭怎麽還不來?”慕容白有些懊惱的不停探頭往錦都的方向望。


    “難不成真那麽狠心?”他自言自語道,神情裏帶了些歎息。


    真是個狠心的小丫頭!


    “不會的,”寒時道:“她絕對會來的。”


    霜瑜看著沒心沒肺,實則最重情重義,誰對她好,都是十倍的還給那人。慕容白的小心機她知道卻沒戳破。


    說到底霜瑜現在雖然上了霜家的族譜,但是慕容家的人這也是事實,她若是死了,以後霜瑜也有了寄托的地方,不必再流浪漂泊,受盡欺淩與苦楚。


    慕容家是一個老牌的大家族了,相信也做不出苛待後輩的事,何況霜瑜是慕容家大公子唯一的血脈。


    “但願如此吧,”慕容白苦笑,說真的,他這次真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完好無損的全身而退。


    都怪自己太貪心了啊,中了雲畫岫的圈套。


    說來這次去邊疆,雲畫岫也同去,不過此時他正在馬車裏,說他也不等人,寧願悶在馬車裏。


    終於,在巳時二刻之前,從錦都方向來了一輛跑的飛快的馬車。


    一陣飛灰驚起。


    “慕容白!”不等馬車停穩當,霜瑜就跳了下來,裙角不小心掛在車上,差點摔倒。


    慕容白看的心驚肉跳,趕緊去把人扶好,還責備道:“這麽急幹嘛?我又不是立刻就要走了。”


    “你就是立刻就要走了!”霜瑜看著他道。


    慕容白笑了一下,問:“你看到我留給你的荷包了嗎?裏麵的東西都是你的了,想怎麽揮霍支配都由你說了算,來來來,湊近些,我告訴你啊,我在一些房子裏的院子裏埋了很多金珠!”


    “就算你使勁揮霍,我留下的東西也夠你花幾輩子了!”慕容白特別開心,這是他第一次把自己的錢給別人花這麽高興。


    “你不要說了,”霜瑜道,她現在有些狼狽,“荷包你的東西就當是我替你保管的,你迴來後我就還給你。”


    “不……”


    霜瑜惡狠狠的打斷他:“不用說了,我是霜家的二小姐,我會缺你這麽點錢嗎?”


    “你記住,你要是不迴來,我以後就再也不去慕容家了。”


    “不行,”慕容白道:“你別胡鬧,你終究是慕容家的人,身上留著慕容家的血的。”


    “反正是你認出我的,你要是迴不來,我就當不知道,再也不迴去了。”霜瑜翹著頭,“所以,你一定要活著迴來啊,到時候我們一齊去葉城看慕容老夫人他們。”


    慕容白揉揉霜瑜的頭,他知道她是想要他別放棄。


    霜瑜沒再躲開,算了吧,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迴來,就讓他摸摸吧。


    “鬼靈精!”慕容白笑道:“我知道了,我一定努力活著迴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葉城見祖父祖母。”


    寒時走到霜瑜這邊,把手裏的折柳遞給霜瑜,讓她把柳枝送給慕容白。


    霜瑜結果柳枝,鄭重的交給慕容白:“願君早歸。”


    慕容白結果柳枝,又揉了把霜瑜的頭才迴到隊伍。


    吳雲蘭遠遠的朝著寒時拱了拱手才迴到隊伍。


    霜瑜的目光落在身姿筆挺的女人身上,在她快要叫出來的時候,寒時眼疾手快連忙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


    慕容白奇怪的順著霜瑜的目光看了過去,麵帶疑問。


    寒時笑道:“大家都迴隊伍了,你也快去吧,願君早歸。”


    壓下一肚子的疑問,慕容白拿著柳枝迴了隊伍,騎著高頭大馬一路向著邊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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