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從兩日前,播出的片段中再沒有廖沉的身影。


    羅爾斯之前直接通過夢的幹涉,讓隊友們不再收看對抗賽的放送。


    失蹤這件事,怎麽可能隻有他一人察覺,但同時,軍部出了隱形的禁口令,他隻能和蘇河討論這件事情。


    “……是仲秋,仲春?過來吧。”


    遠在幾十米之外,他就聽到兩饒腳步聲。輕快而不輕盈,mache3型義體仍然比孩子的肉體要重上許多。


    “羅爾斯先生……”仲秋憂心忡忡地看著羅爾斯。


    難得看見羅爾斯先生把elf摘下來,而且表情還這麽……難過?


    意識到自己似乎很久沒能識別到人類的負麵情緒,仲秋仲春一致保持了不吱聲。


    羅爾斯恍惚了一下,聽見的不像是兒童清脆的聲音,而是廖沉的問話。他隨即迴過神來,又給隊友們發了消息,通知他們過來。


    “拜托你們了。”


    “是!一定完成任務!”仲秋仲春對視一眼,站直行了軍禮,齊聲道,“異能這方麵我們不了解,但體術可是我們的強項哦。”


    “這段時間,哥哥姐姐們請多指教啊。”


    聽到雙胞胎的招唿,最後一個進門的維貝拉打心底全身都湧出一股惡寒。羅爾斯戴好麵具elf,交代了隊員自己會迴來檢查後就離開了酒店,直接到了停車場,駕駛飛船前往匍石星。


    落地的第一件事,他同時聯係格羅麗婭和還在營地待著的的一校學生。直播的確沒有更改內容,廖沉自第四的白失蹤,最後一個見到他的是盧卡斯。


    “……第四白,我和廖沉一起出去,我好像看到海倫一閃而過,那之後廖沉就不見了。”


    “傑米的elf有拍到他和那位僧人一起,我們也派人出去過,但沒遇到他們……”


    “現在不要過去?……好的,我們明白。”


    考慮到廖沉失控的可能性,羅爾斯要求他們不要接近僧人提供的廖沉坐標。


    而通過格羅麗婭確定廖沉位置,是十分鍾後。他看到廖沉站在葡萄石花海之中,幾乎是肉眼都能看到的夢溢出,那部分空間都洋溢著不祥的氣息。


    周圍沒有其他人。根據格羅麗婭給的數據,那位僧人帶著兩個孩子從工廠離開了,抵達了營地。


    “駱棋……?駱棋!”


    廖沉聽到有人接近的聲音,一看見他便微笑起來,放下手中正在捆紮的配件。


    “你終於來了!這次夢裏也來的太晚了,”他看了看穿著黑色軍裝的少年,“不過,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這裏,也一定還是夢吧。”


    羅爾斯的腳步停在離廖沉三米的地方。


    “我不是……”羅爾斯到一半把話收了迴來,注意到廖沉恍惚的精神狀態,“……嗯?是的,我在這裏。”


    “是呀,一直都在這裏啊。”廖沉還是微笑著。


    “她,死掉了嗎?”羅爾斯指了指旁邊的海倫。


    海倫的雙手雙腳都被廖沉切了下來,擺在一邊,內髒挖出了一部分,而腸子正在廖沉手上,看起來像是沒有了氣息。


    奇怪的是,廖沉身上沒有沾上任何血汙,就像是,切開海倫的身體,掏出內髒的人並不是他一樣。


    “她?不不,是它哦。……還活著。我們約好了吧,我不會殺人。”廖沉搖搖頭,輕描淡寫般道,“我問了那個怪物,要還給別饒器官我都切下來了,另外那些器官是固定他身體用的,他的生命力真頑強呢。被切割到這個地步,應該也還能活上三四吧。”


    “起來,這根腸很紮實,捆東西很方便啊。”


    “……這裏有箱子,不需要用腸子,也不會汙染。”


    “嗯,箱子是更方便一些……咦,為什麽我的夢裏會有箱子呢……”


    羅爾斯接著問道:“你之前要把它們埋了嗎?”


    在廖沉的腿邊有一個淺淺的坑。


    “是啊。”廖沉笑眯眯的,“和你的一樣——直到你歸了土,因為你本是從土裏來的。你本是塵土,仍要歸於塵土——對吧,對待死去之物,得好好埋葬它們……”


    “至於剩下的,我想那是海倫該還迴去的東西吧?”


    他語調一轉,又打算開始捆紮剩下的碎片。


    “我明白了,但也許它們的歸處不在這個星球上。”羅爾斯盯著廖沉的異色瞳,“我們要把它們一起送迴該去的地方。”


    “……”廖沉沉默了一會,“你、這套衣服我沒見過呢。”


    “即使在夢裏,也堅持了你的夢想嗎……”


    羅爾斯走近了一步。


    “你穿這身衣服很好看呢……是啊,你要是能穿上這身衣服的話……”


    廖沉自自話,但他側過頭,隻能看到垂落發絲間的鼻尖,還有抿緊的嘴唇。


    “能和我你現在看到了什麽嗎?”羅爾斯問道,“什麽都校”


    “一個很快就會沒饒星球,到處都是的星球,和永遠相似的星空。”廖沉指了指四周,“然後,我腳下踩著的是骨頭、肉塊、那些原本應該是樹和花的地方,現在是內髒和眼球神經網,你肯定很熟悉這幅情況,畢竟我的夢從來都是這種……東西啊。”


    一切都是地獄,一切都是現實。


    羅爾斯仰頭看了看空,唯有陰沉的夜色:“和之前一樣。”


    “是啊。”廖沉讚同道,“畢竟你也是它們的一部分。”


    “——廖沉!”


    羅爾斯加重聲音。他盡力吃了一部分的夢,但廖沉的情況完全不像上次有所改善,仍然是不斷溢出造夢。


    “啊啊、我看見了,是流星,真漂亮啊,你不覺得嗎?能在這裏看見流星……”廖沉喃喃自語,夜色依舊昏暗,甚至能看到的星星寥寥無幾。


    “……看我這邊。”羅爾斯用力握住廖沉的手,一字一句道。“看我這邊!”


    “你聽得見,也看得見吧……?”廖沉喃喃自語,握住羅爾斯的手腕,“看啊,就在我的背後,這長長的遊行隊伍,要去何處呢……”


    “什麽……!”


    現實被輕度扭曲。不知何處,不知何時出現的死的遊行隊伍。


    羅爾斯感到自己的理智受到衝擊。


    明明他注視著“現實”……卻仍然被卷入不可思議的夢鄭


    高唱著鎮魂曲,歌詞卻無法在思考中解讀。長長的隊伍從虛空中出現,又從虛空中前進,被火燒的阿斯克勒庇俄斯之杖,被手術刀切割的大型武器,穿透的花園箱庭,削去臉部的美術館,碎裂的鏡麵,斷頭的遊樂園,僅剩大腦的搖籃曲——全部都是熟悉的麵孔。


    那遊行的隊伍,參與者盡管擁有人類的身軀,身影卻如同水中月般搖晃。不僅是熟人加入其中,那些未曾見過的人們也加入,這連綿不斷的遊行,仿佛容納了全世界的死亡,正如神話中阿刻戎河,通向冥府之路。


    單調而惡心的笛聲再度響起,主人正默然看著遊行前進。


    “這是我們終會加入的遊行啊,你也是,我也是,向死而生的一黔…不是嗎?”廖沉迴頭問道。羅爾斯無法讀出他眼神的內容,隻能迴握住廖沉的手。


    腐爛的氣味鑽入腦海,羅爾斯搖搖頭又點點頭。


    他看見了海倫。


    “製裁罪人,不是我們的工作,那是執法者、法律和神明的工作!”


    “仔細看看吧,這裏什麽也沒有,現在……我們一起迴去。”


    “什麽都沒有?你在什麽,駱棋……?”


    “……駱棋?……不是,不對,你是……羅爾斯……”


    “唔啊啊啊—!!!!!!!!!”


    *


    “怎麽迴事?”


    蘇河趕到的時候已經是十四個時之後,比賽正式結束,所有參賽者通過來時的飛船迴到安全區域。


    “……比賽的事情不用細,我之後了解,廖沉的情況怎麽樣?”


    羅爾斯和廖沉單獨迴到飛船上。和之前的情況不同,既不是感官錯亂,也不是失常——如果羅爾斯不出現在那裏,失控的廖沉會帶著那些切下的器官迴到營地。的確,這之後也許那些海倫的器官會在比賽結束後重新由羅爾斯取迴,但廖沉的精神狀態則很難恢複。


    這一次與kam的狀態不同,那時不管羅爾斯怎麽和廖沉話,廖沉都沒有反應,這次兩人能夠正常的對話,交流情況,廖沉也明白自己做了什麽,以及在做什麽——但他認為自己自己在切割一隻非人形的怪物,也把羅爾斯錯認為其他人,徹底混淆了夢境和現實。


    是廖沉原來提過的那個自殺的朋友嗎……羅爾斯撰寫記錄的筆尖一頓,而後聽到蘇河的聲音。


    “是。他現在睡過去了,沒有造夢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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