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尼特的嘴角咧到最大。


    不知為何,那瞬間,瘋狂笑容讓他想起被入侵了電子大腦的可可。


    但熟悉感並非來自於此。


    被折斷了手臂,疼痛感也沒讓薩尼特後退一絲一毫。他抱著瘋狂的笑容想要再度衝上來。


    廖沉這次毫不猶豫地對著薩尼特的臉開了一槍,但——作用不大。


    似乎依靠著直覺而不是理性在行動,薩尼特把自己的身體交給本能,看不見之後聽覺更加靈敏,隻要廖沉移動就能捕捉到他的動作而衝上來。


    廖沉避開薩尼特的直拳,靈敏地攀上移動房間的缺口,站到二樓的位置。


    “有話好好說。”廖沉說道,把手探進自己胸口的衣兜。


    “哈哈……哈哈哈哈!!”薩尼特哈哈大笑,“你看來是完全忘了,完完全全忘了自己做了什麽事情啊!怪物!去死啊!!!”


    他忘記了什麽?


    還是薩尼特知道什麽?


    廖沉俯視著有些找不著的薩尼特,從衣兜裏抽出自己的十字架。


    這是他造夢的媒介。


    他把帽子上的旋鈕扭到二分之一處,功率開到最大,壓力也隨之而來。


    他有些喘不過氣,但還是伸出手,抓住了虛空之中的鈴鐺。


    ——叮鈴鈴。


    ——叮鈴鈴。


    連綿不斷的鈴聲響了起來,把他的意識帶入夢中。


    “這裏是……”


    廖沉環視四周,顯然不是剛剛所在的比賽場地,而是灰色的基調,卻被午後的陽光的擁抱的走廊。


    四月的春風穿過走廊,窗沿下的玫瑰花叢搖曳著,綻放出最美麗的瞬間。


    這裏是薩尼特的夢嗎,還僅僅是他的造夢而已。


    往前走了幾步,很快他離開了走廊,那隻是巨大的建築中的一部分,屬於內庭的通道。外麵是宏偉壯觀的大教堂,就像是舊時的城堡一樣。


    此時沒有人,靜悄悄的。


    他走了兩步,但周圍似乎隻有玫瑰和午後的陽光。


    這麽大的教堂,不會連保安都沒有……更不用提值班的修女了。


    廖沉看著藍色的玫瑰花從,想去摘下一朵,尖銳的刺卻紮破了他的指尖。


    他沉默地收迴手,不再看那些美麗的花朵。


    雖然眼中的地圖無法使用,時間上也顯示信號錯誤的狀態,但廖沉對這裏感到不可思議的熟悉感,沒有地圖也能知道這裏究竟該怎麽走,麵前的建築是什麽,怎麽穿過這裏,又怎麽離開這裏。


    想著自己似乎蒙眼也能在裏麵輕鬆穿梭,他卻一點也沒能輕鬆起來。


    他如此熟悉的地方,搜遍腦海的光景也沒有見到一絲一毫。


    是孩童時被淡忘的,不需要的記憶嗎,但怎麽說,那也太遙遠了。


    又或者說……真的忘記了什麽?


    孤兒院也好,過去的唱詩班也好,朋友也好教職人員也好,廖沉站在原地,光芒落在他的身上,與陰影一同切出分割線。


    就像……就像……


    廖沉覺得自己最近似乎也遇到過相同的事情。


    那個答案唿之欲出。


    “你……”


    有聲音,他下意識地就拔出手槍對著身後的聲音來源。


    但站在那裏的,是廖沉自己。


    說是自己也許不太合適。那是縮小版的廖沉,縮小版——或者說,那就是小時候的廖沉。


    與他現在的身高相比,隻到他腰部的位置。穿著小學時校服——藍白色水手服——帶著白色貝雷帽的小一號的廖沉,陰沉的目光投了過來。


    過去的自己是這樣的,現在的自己也是這樣嗎?


    他看著自己。


    能夠這麽直觀地看著自己的過去的模樣,雖然在現在利用建模已經不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廖沉還是驚訝了一會。


    就像是真的一樣——


    “啊……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沒錯,我是假的,這裏也是,不過是虛擬的過去的一部分。至於是誰的,那是你的任務。”【廖沉】說著。


    他一語道破廖沉的想法,雖然是被自己說中,廖沉還是有一份狼狽。


    過去的自己真不留情分啊。


    “有什麽問題嗎,錯誤的事情就該去改正,正確的也不是保留就會永遠正確下去。”


    小小的自己毫不客氣地說道。


    “所以才沒有朋友。”廖沉揉了揉自己的頭發,“不過完全無視的話,也沒有朋友。”


    “高中的時候?嘛……反正沒什麽人喜歡我,這個你也很清楚吧?”


    “但是我現在……”


    “那是朋友嗎,是不是你的一廂情願呢,你要如何確定呢?那些家夥,說到底是患者,你的謊言被揭穿的時候,砰!由朋友構築起來的世界就會爆炸吧。”


    “……不,他們是我的朋友。不僅是他們,還有羅爾斯,格羅麗婭,拉勒……”


    廖沉想了想,還是沒說研究組出來。


    “哈。”過去的【廖沉】冷笑,“工作關係,工作關係,你還不明白嗎,你的朋友早已經死掉了?”


    “……”廖沉這次陷入沉默。


    無法反駁,他瞥了眼陽光,刺痛眼睛的亮度,把周圍的教堂融化重組。


    “那麽,你又是怎麽做的?”


    他最後問道。


    【廖沉】不耐煩地微笑起來,放在小孩子的臉上也許過於早熟了。


    “——去看看不就好了。”


    廖沉睜開眼睛,身邊人潮湧動,像是煮沸的水一般。


    食堂,學校的食堂,每個學校的食堂在餐點就幾乎是相同的模樣。


    視野……也變矮了。


    因為一直保持著不聽不聞不接觸的原則,廖沉的高中以無人搭話告終。


    但是小時候的他,是那種個性嗎?


    保持沉默的廖沉對過去的自己突然發現一無所知。


    攔住他去打飯的是年齡稍微大一些,十歲左右的男孩子。


    “喂,你今天……跟你說了表現爛一點,沒看到jur的嗓子有問題嗎。”


    “別人的身體狀況與我無關,連自己的工作都做不好,拜托了離開這裏,別拖後腿了好嗎?而且,請把你的手移開。”


    廖沉說道。


    說出來的時候他嚇了一跳。


    這個……完全不是現在的自己會使用的語氣。


    “靠,老子今天就把你關起來,別想去合唱!”低聲說著威脅,廖沉卻有些煩躁。


    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髒話,小孩子的幹架,這些都太無聊了。


    他的眼前湧動著紅色。


    “老師!今天我可以早點去練習嗎?”廖沉舉高手問道,修女在一旁注意到他的舉動,微笑著點點頭。


    “好,那吃完飯休息之後,來找老師拿鑰匙哦。”


    身邊的小少年氣得跺了跺腳,廖沉打好飯後隨便挑了個位置坐下。


    孤兒院——或者是教堂內部學校的人其實很多,不僅僅是收容孤兒,也因為身為宗教學校,擁有最有名的唱詩班,外部的學生也是聞訊而來。


    對麵的男孩子身形瘦小,看起來隻有四五歲,也許比他此時還要小吧。碗裏的肉也被暗地裏搶走,在老師們注意不到的地方,孤兒院內部也存在一些資源上的搶奪——還談不上是鬥爭。當然,那和廖沉無關,作為唱詩班的一員,他一貫是拿薪資生活的。


    看到廖沉坐下來,男孩子的肩膀抖了一下。


    廖沉不太在意身邊的事情,但他此時可以說的上是無聊透頂。於是在吃飯的間隙中觀察著對方。


    雖然男孩子低著頭,但明顯視線也沒有移開。


    從劉海的間隙中,他看到一張年幼版本的,剛剛才見過的臉。


    那是薩尼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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