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先迴去吧。”


    楊荷忽然嫣然笑道。


    楊荷站在原處目送她們離開,幾名女劍徒仍然不住迴過頭疑惑地看看她,誰也捉摸不透她的內心。


    終於,她們消失在這條巷子。


    說不清是多久,楊荷沒有這般開心地笑過,此時此刻,她真正的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如一朵盛開的海棠,豔美,高雅。


    四周寂靜無人,楊荷向前走,很快拐入另一條巷子,巷子越走越深,天色逐漸變暗。


    終於,趁著天色尚存留著幾絲微光之際,楊荷看見了巷子的出口,視野越來越開闊。


    清冷的月光開始浮現天際,月色下,枯黃的野草隨著傍晚的寒風四散浮動,被入骨的寒意深深壓倒,直不起身子,冷,它們隻能卑微的往下蜷縮。


    楊荷此時終於完全走出了巷子,此時的懸崖沒有人會過來,就算鬼也不願經過,但是楊荷輕輕的走在野草之中,一邊往前走,一邊仔細的辨認四周,慢慢地,她離著深淵靠近。


    寒風襲人,仿佛穿透了身體,吹在她的靈魂上,她心裏害怕,但腳下大地的厚重給了她極大的安全感,她小心翼翼,一邊走,一邊用心感受大地帶給她的穩重,心裏的害怕慢慢減輕。


    她心裏也有一股力量。


    她可以變得更勇敢。


    深淵就在眼前,楊荷試著堅定地朝下凝望片刻,迴過頭,認真的挑選一個位置,走近,壓低,野草拂過了她的頭頂。


    這個位置很重要,隱秘,黑暗,偏僻,視線廣闊。


    楊荷就這麽靜靜的隱藏其中,席地而坐,透過草叢觀察著周圍的風吹草動,楊荷不會偷懶,也不能偷懶,臀下的積雪時刻警醒著她。


    她的心神高度戒備,她想起了一個成語:


    守株待兔。


    守株的獵人已經就緒,雪地的野兔何時才會出現?


    她在等。


    這雖然是一個笨方法,但無疑也是一個極為有用的方法。


    若是有人問她矜持與守株待兔之間存在什麽關係,她也不知道。


    隻是,有些人,有些時候,某一刻,總會產生些莫名的想法。


    那一刻,矜持之間,她忽然就想到了守株待兔,有時候就是這般沒有道理。


    苦思幾天毫無頭緒,在這一刻,她終於明悟。


    她終於知道第一步應該怎樣進行。


    眼睛泛起明亮的光芒,她一動不動,全身心感受於天地之間,這一刻,她似乎產生了一股很奇妙的感覺,她的身體,她的心,不斷流轉。


    偏偏,她抓不住。


    最後,感覺消失的那一瞬,她的眼裏閃過一絲茫然。


    就像風,就像流水,吹過之後,流過之後,絲毫沒有剩下什麽。


    楊荷忽然心有所感,抬頭望去,內心一驚,月至中空!怎麽會這樣,她竟然失去了感覺,寧靜的心境頓時打破,心頭升上一絲憂慮,兔子來過沒有,還是已經走了?


    她忍不住抬頭看天,那彎明月仿佛照亮在她心中,淡淡光輝在她的眼中倒映出來,楊荷輕輕心生祈禱:


    月兒你能告訴我答案嗎……


    月兒依舊在微笑,可是它聽不到楊荷的心聲,又如何能夠給她一個答案?


    楊荷似乎也是知道不可能得到迴應,感歎一聲,連忙收斂心神。


    子時將過,夜深了,她感到很冷,她慢慢蜷縮在草叢裏。


    懸崖一直很安靜,寂靜的天地,她忽然感覺到很幸福,很幸運,生命,多麽可貴。


    不知什麽時候,夜色悄悄地褪去,已開始就不再結束,它的變幻莫測,令人難以捉摸,哪一刻,殘存的黑夜猛然遁去。


    楊荷看見了天邊那抹純潔無瑕的魚肚白。


    結束了,怎麽辦。


    事情明顯已無法再繼續下去,她最後看了一眼,或許白天才是兔子出現的時刻,但她已經無法等待下去,再見。


    楊荷收迴目光,往迴走去,終究還是一無所獲。但她不急,還有時間,她必須要沉住氣。


    再次抬頭觀察天色,寅時末之前她必須出現在晨跑的隊伍中,但在那之前,她還有一個地方必須要去。


    楊荷越走越覺焦急,慢慢地小跑起來。


    楊荷跑到夫子院子的時候,裏麵還沒傳來動靜。


    “啪啪啪……”


    ……


    火爐整夜不熄,照亮屋子,一旁,楊荷將猜測細細與夫子一說,便靜靜看著夫子。


    夫子身上仍裹著一條棉被,慢慢在楊荷動人的聲音中清醒過來。


    夫子沉吟好一會兒,這才發現此舉的確是個極好的辦法了。


    “好,你可以放心,我這就去那邊守著,希望他能早點出現吧。”


    楊荷得到了夫子的保證,心下放鬆不少,若是靠她一個人,實在難以完成。


    此時放鬆下來,這才感覺到身體的疲憊,衝著夫子勉強一笑,告辭離去,她還有事要做。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了。若無事楊荷且先告退。”


    夫子輕輕笑道:“去吧。”


    “誒,”夫子忽然叫住,認真地道:“若是有什麽發現,切記不可輕舉妄動。”


    楊荷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迴道:“放心吧,我懂得分寸。”


    說罷,收迴目光,徑直往外麵離去。


    雖然她的身體很疲憊,但她還是走得很穩。


    ……


    “楊荷,怎麽沒瞧見你啊,你不會一晚上沒迴來吧?”


    “沒有,我起的早了。”


    ……


    東升西沉,日出日落。


    楊歡默默地計算著每一天。


    畢竟半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除了這個還能幹嘛?


    楊歡看著這方小天地,驀然發現自己什麽事也做不了。


    他相信,世界上還沒有任何一個普通人能夠從這座“與世隔絕”的天牢逃脫。


    每天重複看著同樣的場景,他痛苦的發現,他已經被世界拋棄了。


    不僅他的內心在反抗,他的身體也慢慢在反抗,不管何時何刻,楊歡都會產生一種跳下去的衝動。


    他隻能緊緊克製自己。


    他對生命仍舊無比眷戀,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過,還有很多人沒有見過,他還要學劍,他還想再見楊荷……


    說不清是哪天開始,楊歡的腦海開始渾渾噩噩,他沒有再計算時間,有時候會坐在石洞內,有時候會坐在石台上,似乎這樣,寒風才能吹進他的內心,吹進他的腦海,將一切吹散。


    猝不及防的頹廢讓他仿佛經曆了一個又一個春夏,一個又一個秋冬。


    他漸漸忘記了自己要幹什麽,隻是每天依舊習慣性地坐在石台處,等著“天降”食物。


    他很奇怪,為什麽天上會有一條繩子掉下來,嗬嗬嗬。


    但這是他每天難得開心的時候,因為老天還記著他。


    他喜歡開始揣摩天意,九天之上又是什麽?


    真的有一位神靈在看著他嗎?


    是老君嗎……


    於是,他又想起了老君是他的“好鄰居”,“好朋友”。


    他很開心。


    他在石洞內慢慢整理出一個“幹淨舒適”的地方,這是他的窩。


    慢慢地,他已能在這裏感受到溫暖,心安。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多久?


    似乎很長,似乎又很短,楊歡真的記不清了。


    因為時間的概念在這個地方已經沒有用處了。


    想睡的時候躺著,睡醒的時候坐著。


    這一天,溫暖的陽光照舊從天上照射下來,恰巧一道光斑落在石台一角,光斑不偏不倚,楊歡知道,九天之上的“老君”來看他了。


    於是,他很快站起,走到那道光影之中,陽光沐浴在他的身上,好溫暖啊。


    楊歡開始慢慢享受老天的恩賜。


    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坐下來,抬頭往上看。


    上麵除了黑黝黝峭壁,再無他物。


    但楊歡知道,老天的第二道恩賜馬上就要降下來了。


    他耐心的盯著,一動不動,臉朝九十度往上。


    果然,等不了太久,一隻草黃色的竹籃從天上緩慢下降。


    來吧!!!


    楊歡心裏呐喊。


    他已經做好迎接的準備了。


    再快些吧!


    楊歡臉上早已洋溢開了笑容。


    他雙手捧住了竹籃。


    懷著一顆虔誠的心,他慢慢將竹籃取下來。


    竹籃裏的食物很多,四個大饅頭,幾份包好的小菜。


    楊歡將竹籃內的食物取走,拉住繩子,正要再將竹籃係上,驀然看見籃子底部正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張紙條,紙條很小,若是不小心,根本難以發覺,況且紙條剛才正恰好壓在幾個饅頭下麵。


    楊歡好奇地看著捏在指尖的紙條,這是老天要給自己的信息嗎?


    他懷著感激之心,慢慢打開。


    紙條上的內容慢慢展現,就在完全鋪開的那一刻,楊歡心神猛地一轟:


    紙條上畫著一條鑰匙的形狀,下方還有四個端正雋秀的字跡:


    書房鑰匙。


    這條鑰匙很熟悉。


    楊歡腦海一陣清醒,一陣迷糊。


    片刻間不斷掙紮其中,身體怔怔呆坐,腦海裏卻發生了巨大風暴。


    就像光明總會彌撒人間,而黑暗總會褪去一樣,楊歡腦海慢慢清明過來。


    他終於明白怎麽一迴事,但還是沉浸於黑暗的環境之中。


    一定是夫子……


    他心裏忍不住想,但這是什麽意思?


    渾噩初醒,他還是難以明白深究。


    他忍住心中的激動,盡力的猜想,楊歡忍不住用力捧住自己的頭,似乎隨時都要爆開。


    然而,還不等他有所結果,靜止不動的繩子忽然快速的往上急竄而去。


    楊歡一時懵住,竟呆呆地看著它越離越遠,最後消失在天邊。


    這……


    楊歡心裏一陣懊惱,再次盯著那道圖畫。


    臨淵的懸崖上,一道身影匆匆離去。


    ……


    夕陽西下,楊歡快步走出來,怔怔望著上空,手裏不自覺捏著一條鑰匙。


    這條鑰匙,赫然與中午圖畫中的一模一樣!


    鍾聲響起,楊荷沒有離去。


    她希冀地看著老夫子。


    “夫子,怎麽樣?”


    “沒有結果。”


    夫子可惜地搖搖頭。


    楊荷臉色暗淡下來。


    楊歡堅定地站在天台處,緊緊握住手中的鑰匙。


    天黑了,他還要等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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