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始終會有熄滅的時候,窗外夜色深濃如墨,屋內自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大春睜著一雙大眼睛出神的盯著天花板。


    大春當年憑著一腔熱血,不顧家人的勸阻,毅然出走闖蕩江湖,可是,他始終把江湖想的太簡單了。


    一個人隻有在殘酷的現實麵前才會發現自己的無知。


    他帶了一把刀,可是不久之後他才發現,在江湖中,隻有一把刀還是遠遠不夠的。


    因為他發現他的刀除了每天背在背後,似乎就沒了其他用途,與想象中的與敵人刀劍相交,互拚廝殺完全不同。


    他的敵人在哪裏?


    他尷尬的發現最依賴的大刀竟然沒有絲毫的用處。


    他想拿著寶刀與人過招,但是當他看著滿大街的普通人的時候,他實在不知該如何下手。


    當然,江湖從沒有風平浪靜的時候。


    有一迴遇上太行山劫鏢時,兩邊打的不亦樂乎,場麵熱鬧,他看了也是熱血沸騰,可是等到要衝上去時,他忽然頓住了,他竟然發現自己好像插不上手,手上沒有兩把子招式,自己除了劈砍還會什麽?要不是當初劈過兩年柴他連刀都未必揮的起來。


    他也遇上過不少的打鬥場麵,可是每次在看著別人對招拆招時,他都發現自己無招可用。


    大春不會刀法,也沒有學過武功,他的江湖是由一把刀撐起來的。


    江湖,是武者的天下,沒有武功,就算你手上有一把神劍,那也是沒有用處的。


    獵人有獵刀,屠戶有屠刀,柴夫有柴刀,你若是忽然之間給了他們一把鋒利無匹的神劍,他們一下子也隻能是驚慌失措,因為這不是他們的武器,或許等他們想通的時候還會拿著這把神劍,打獵的打獵,殺豬的殺豬,劈柴的劈柴,到頭來還要埋怨這把劍用的不順手,不如殺豬刀來的痛快。


    大春空有大刀卻沒有過人的本領,甚至因為這把大刀還多次引發賊人的惦記,能逃過伏擊實屬萬幸,能保住大刀,更是萬幸中的萬幸了。


    這一直是他傷心的地方,也是他最遺憾的地方。


    所以,當小歡兒提出跟著他闖蕩江湖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因為那不是闖蕩江湖,那是流浪江湖,不是要別人看臉色,而是要看別人的臉色。


    今天晚上來了兩個人,一個老人一個小孩。


    不管做什麽事情總會有所收獲的,大春浪跡多年,別的沒有長進,眼力見倒是培養起來了,打架,他從來不上,他總是在觀察,所以他看到的遠比其他人要多得多。


    他的觀察通常都能得到最準確的答案,所以他今晚第一眼看見那老人的時候,他就露出了畏懼的目光。


    世界上有一種叫做精氣神的東西,有些人看得見,有些人看不見。


    大春雖然不敢自詡是一個好人,但起碼他認為自己一定不是一個壞人。


    小孩子好像總是特別容易討得大人的歡心,大春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點喜歡上小歡兒了。


    但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當他聽到小歡兒要跟著老人一起走的時候,他也不知道是應該擔憂還是應該高興。


    一個小孩子能對一個武功高強的老人能有什麽幫助?但他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不過他也想到好的一點,若是小歡兒能夠跟著這老人學武功豈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但天大的好事總不會特別容易降臨到人們的身上的,大春不相信,但大春不得不相信,因為貌似這件事已成定局,而且大春還知道,這個年紀的孩子是不願意聽別人苦心勸導的。


    但有些事他還是不得不說。


    ……


    大春已決心要說點什麽,往窗外一看,才發現天已破曉,窗外已經開始變得有些光亮,隻有老君廟裏還是暗乎乎的。


    他往老人那邊看了一眼,發現老人睡得正熟,他慢慢的起來,很慢很慢,不敢弄出一絲動靜,躡手躡腳的往記憶中小歡兒的位置過去。


    待看見小歡兒的輪廓,他先將一隻手覆蓋在小歡兒嘴巴上,不然等一下把老人驚醒那就涼了,另一隻手早已用力的往他臉上捏去。


    小歡兒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臉上一陣鑽心的疼痛,嚇得他趕緊張大嘴巴大叫一場,卻發現叫不出聲來,心裏更害怕了,一雙慌亂的眼睛再黑暗中瞪的大大的,四處亂瞄。這才發現前麵有個人影,仔細一看原來是那個大刀客漢子。


    小歡兒剛想有所動作,大春卻先動了,小歡兒隻見他將手收了迴去,“噓”了一聲,低聲道:“小點聲,莫要驚醒他們,跟我來。”


    大春一邊招手,一邊很小心地往門外走去。


    小春兒這才發現外麵已蒙蒙亮了,昨晚太激動有些沒睡好,想到這裏,往黑暗中小姑娘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笑了。


    這時大春已經快到門外了,他迴頭往這邊看了一眼,小歡兒趕緊跟上去,生怕吵醒他們,也跟著小心翼翼的趕緊過去。


    他也想知道刀客這是怎麽迴事,動了動臉頰,還疼著呢。


    外麵不比裏麵,還涼著呢,小歡兒緊了緊身子,連忙兩跨步走過去,大春的身影已完全展現在他麵前。


    小歡兒靠近不滿地道:“大刀叔,你無端端掐我臉幹嘛,神秘兮兮的。”


    大春“噓”了一聲:“小聲點,別讓他們聽見了。”


    說著還不忘迴頭看了一眼,這個他們,說的僅僅是那個老人罷了。


    小歡兒感覺一陣好笑,配合著低聲道:“好吧好吧,小聲點。欸,大刀叔你是不是後悔了,沒用了,誰叫你矯情來著。”


    大春看著小歡兒鼻孔都要頂到天上去的模樣,有些無語,這小屁孩戲還真多,那老光棍估計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大春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無奈的說道:“我是有些事情要跟你說,就你這小樣,丟了我也不要。”


    頓了頓,嚴肅道:“你認真點。你覺得那老人為什麽會同意帶著你走?”


    “我……”


    小歡兒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個問題他一直都沒有想過,要不是大春這樣對他說,他都要忘記了。


    大春見他張嘴半天也哦不出一個字來,忍不住一拍他的腦袋,有些生氣,“我看你是被那個小娘子迷住了,嗬,鬼迷心竅的小子,這下子連老光棍都不知道是誰了吧。”


    小歡兒用力的的摸了摸頭,瞪著大春辯解道:“我沒有。”


    大春擺擺手,道:“算了,我不是想跟你說這個。”


    大春頓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過了一會兒才接著道:“你要知道天下沒有掉餡餅的事,老人答應帶你走肯定是有原因的,你懂嗎?”


    小歡兒微微發怔,看了大春一眼,低聲道:“那你呢,你不帶我走又是什麽原因?”


    大春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低聲道:“我是為了你好。”


    看了小歡兒好一會兒,才用低沉的聲音說著:“你跟了我,以後隻會是一個沒用的人,知道嗎?”


    小歡兒有些受不了他的目光,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大春見他肯聽話,心裏頓時覺得舒服多了,接著道:“我就是想告訴你,要機靈著點,別被別人賣了都不知道,還有……”


    大春突然停下了,用鄙視的眼神看著他,一臉的怒其不爭,直看的小歡兒有些不好意思,這才怒聲道:“拜托你小子以後收點性子,不要那麽色了,毛都沒長齊的家夥,學人家裝什麽大情聖,哼。”


    大春的話說的小歡兒滿臉通紅,大春的眼神更是讓他受不了,小歡兒此時隻想找條河跳下去淹死算了。


    小歡兒囁囁嚅嚅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才道:“我已經不是什麽小屁孩了。”


    大春突然想到還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好奇問道:“那你叫什麽名字?”


    小歡兒頓時挺直了腰板,大聲道:“楊歡,我叫楊歡。”


    大春嚇了一跳,直接給他一個暴栗,“那麽大聲幹嘛,小點聲會死啊。”


    這下小歡兒直接蹲在地上齜牙咧嘴了,雙手用力捧著頭,身子扭來扭去。


    大春也不管他,喃喃道:“楊歡嗎,高高興興,歡歡樂樂,哈哈。”


    說著竟然笑了起來。


    天下沒有不散道宴席,人世間總是充滿著悲歡離合,緣分易盡。


    大春從來就不是一個扭扭捏捏道人,相反,他灑脫,他喜歡自由自在,喜歡無拘無束。


    所以,他就這樣笑著走了,沒有再看小歡兒一眼。


    他沒有沿著小徑走,他走的是另一條路,他從來不走重複過道路。


    等小歡兒發覺不對的時候,大春已經走遠了,遠到大春的背影也隻能成為一個小黑點。


    “唉。”


    小歡兒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微微歎了口氣。


    ……


    大春走了,他有他的路,而今天開始,楊歡也有了他自己的路。


    楊歡轉身凝神看向半掩的大門,裏麵依舊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亮,他突然覺得就像是一隻猙獰噬人的巨獸。


    楊歡抬頭看了看天,天際發亮,薄霧微起,正是朝陽初升的時候,定了定神,他堅定的往黑暗猙獰的獸口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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