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光大師默然不語,臉上無悲無喜,靜待生命的最後一刻。


    寒月上人的手緩緩抬起,智光大師心知,那手掌再度落下之時,將會是重逾萬鈞的一記重擊。自己無論是武道修為還是練氣心法,都差得對方太遠,抵抗和躲閃都無濟於事,隻希望自己從容赴死之後,寒月上人不再遷怒於寺中其他人。


    孰料良久之後,那預料之中的雷霆一擊並未落下,睜開眼一看,寒月上人早已不知去向。


    智光大師第一次流露出惘然之色,沉思片刻之後,自嘲地一笑,迴到矮幾旁盤膝坐下,拿起一卷經書,默默誦讀起來。


    寒月上人倒背著手,快步離開了大相國寺。


    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死禿驢,賊禿驢,你才年過幾本經書,見過什麽天地,居然不知好歹,教訓起你家老祖我來了!什麽東西!狗彘不食!要不是當年你那死鬼師父救過我的命,我欠他一份因果,基尼焉能輕易饒了你去···”喋喋不休罵了一道,迴到擺聚靈陣的宅院前時,一腔怒氣似乎消解了不少。


    大門無風自開,寒月上人走了進去,兩名小僮趕緊過來伺候著。他們已然看出老祖臉色不豫,怕是心情不好,若是不小心答對,隻怕滿院的人都要遭殃。


    果不其然,寒月上人剛走了三五步,忽然開了口:“腳下虛浮無力,功夫都練到哪兒去了?平日裏沒少偷懶吧?”兩名小僮頓時麵色慘白,立在原地不敢動也不敢出聲。寒月上人頭也不迴地繼續說道:“麵壁三個月,不許睡覺。”


    發落了兩個倒黴的小僮,寒月上人腦袋晃了晃,心情又好了不少。


    邁步來到一間小屋前,一腳踹開房門,道:“想好了嗎?”


    那房間地上躺著一人,正是肖俞。雖然沒有繩索捆縛,但手腳都以一個極不自然的角度揚起,絲毫不能動彈。想必寒月上人用了什麽手段,讓肖俞手腳不能落地,更無法逃跑。


    肖俞艱難地抬眼看了看,道:“前輩···”


    寒月上人翻了個白眼,道:“這麽快就不認我這個師父了?你小子欺師滅祖啊。”


    肖俞苦笑道:“前輩莫要再拿晚輩開心了,您既然已經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不殺我,已經是宅心仁厚了,晚輩還哪裏敢和您攀親戚。”他身份泄露之後,雖然知道一定會吃苦頭,但寒月上人並未痛下殺手,這讓肖俞看到了一絲希望。這老妖怪與朱溫合作,僅僅是合作而已,並非像大梁都緝捕司那幫人一樣與河東有你死我活之仇,更談不上對朱溫的赤膽忠心。留著自己的性命,或許別有所圖,肖俞便小心應對,興許真的有一線生機。不過這個時候要是再繼續管人家叫“師父”,似乎太不拿自己當外人了。是以肖俞改了稱唿,誰知寒月上人還是挑了理,肖俞真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寒月上人重重地“唵”了一聲,肖俞趕緊改口:“師父,師父,您老人家見諒,徒兒實在不是有意欺瞞,實在是不知道同有什麽天賦異稟啊。您說的什麽傳承之物···徒兒從來有過感應啊。徒兒隻是血肉凡胎,要是肚裏理真藏了什麽東西,那不早就沒命了?師父明鑒啊。”


    當初寒月上人初見肖俞,雖然看出他身負異寶,但並未股份意外。畢竟以陰陽宗門的手段,傳承靈物在人體內保存,並不是多稀罕的事兒——李無心的飛劍,便是如此。有些小宗門在自家的傳承無以為繼,或者遭遇滅門之禍的時候,將自家寶物藏在晚輩身上以圖薪盡火傳,這類事情時有耳聞。寒月上人本來以為肖俞便是這麽一顆滄海遺珠。誰知今日聚靈陣中異狀突起,寒月上人這才發現這小子體內靈物竟然能吞噬天地靈氣,他自己便活脫脫是一個人形聚靈大陣,隻要掌握了法門,隨時隨地便可以施法聚靈,還要什麽陰陽調劑,五行配合。那就不是尋常尋常宗門靈物能有的威能了,說得過分些,這是寒月上人一百多年歲月裏所僅見的神物。


    那麽問題就來了,身懷這樣的異寶,這小子的來曆必然不一般。


    一番攝魂追問之下,寒月上人知道了肖俞的身份,但對於那靈物到底怎麽來的,還是一頭霧水。更要命的是,寒月上人自己用盡手段,居然無法探知肖俞體內究竟是何物。這就非同小可了,寒月上人自問,當今世上,陰陽宗門裏還活著的那些祖師們,沒有己人修為比得上自己。連本老祖都無法探知的東西,那得是布下了多厲害的禁製?


    更讓寒月上人要吐血的是,他能夠隱隱觸及那靈物的外圍,外圍的禁製,分明就不複雜!


    大道至簡!


    簡單到讓寒月上人這樣的宗師人物,都無從破解!


    肖俞在被攝魂的狀態下,對如何解除那靈物禁製語焉不詳。寒月上人知道,有些玄門法訣本身就能對抗攝魂法。一旦宿主神智被禁,原本記得滾瓜爛熟的法訣,也會變成一片空白,為的便是防止宗門秘辛外泄。


    那麽就隻能希望肖俞在清醒的狀態下,能乖乖吐露實情了。


    至於肖俞是晉王屬下這點小事,寒月上人還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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