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俞舉步走下船,笑道:“山賊改了行,難免不在行。你說你們好好在山裏待著不好嗎,非得到這水鄉裏來找不自在。吃了虧,可不能怪別人!”


    為首的勁裝漢子已然疼得言語不得,但一眾山賊都是性情彪悍之輩,不用吩咐,各自發一聲喊,掄起兵器向肖俞招唿過來。


    肖俞先飛起一腳,將當前一人遠遠踢飛,而後奪過身後的一柄長刀,唰唰唰挽出幾個刀花,方圓一丈之內頓時寒光閃閃,冷意森森,小船上的牛大力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再看那群山賊,幾道寒光之後,手上的兵器莫名其妙地飛上了天。肖俞將手中的長刀向湖心遠遠擲出,長刀攜著尖銳的唿嘯聲隱沒在黑沉沉的夜色中,而其餘兵器在半空中為其氣勢所挾,如飛鳥投林,隨著那柄長刀遠遠飛出。眾山賊傻呆呆地看著肖俞,忽然遠遠的湖心中傳來幾聲“撲通”聲,知道那是兵器落到了水裏。


    肖俞麵色一沉,道:“誰還想動手?”


    這撥山賊著實有些不怕死,雖然肖俞這手功夫在他們看來已經是驚為天人鬼神莫測,但做山賊的,大多腦子一根筋,就是真的天神下凡,也少不得先打上幾拳才肯罷休。當下便有幾人揮拳向肖俞打來,肖俞一皺眉,閃身到幾人身後,沒人屁股上重重踢了一腳,這幾人便如皮球一般滾到先前被釘在地上的勁裝漢子身邊,哀嚎聲更大了三分。肖俞惱恨他們不知好歹,是以這一腳用上了幾分氣力,雖然屁股不是要害,但這幾人若不善加調養,隻怕下半生都離不開輪椅了。


    肖俞轉身看向已不敢再動手的那些人,慢慢說道:“你們迴去替我傳個話,鹿清遠既然進了漕幫的門,隻要他不做對不起漕幫的事兒,不破門出幫,那就是我們的生死兄弟,漕幫保他一輩子。你們想打他的主意,最好先掂量掂量!再有一件,淮南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下次再被我遇見,就不是今日這個說法了。”


    說完,輕描淡寫地一抬腳,將小船重新踢迴湖中,眾人眼睛一花,肖俞已經一步跨迴到船上,小船便如箭一般離岸兒去。


    方才牛大力所使的竹篙已經將勁裝漢子釘在了地上,此刻自然無法再劃船,故而小船隻是憑著肖俞的內力在催動。片刻間到了對岸,兩人棄舟登岸,施施然迴了揚州。


    一路上牛大力自然沒口子奉承肖俞,將肖俞的功夫捧得天上少有地上無。肖俞不過置之一笑。


    迴程走得很快,不多時便來到揚州城下。城門自然已經關閉,牛大力看著胸有成竹的肖俞,正要問兩人怎麽入城,忽然肖俞一把拎起牛大力的肩膀,右腳在地上一頓,兩人騰空而起,下一瞬就落到了城頭。牛大力嚇得張口要叫,肖俞一把捂住,低聲道:“噤聲!”腳下再用力,兩人輕飄飄落到城門內十幾丈外的陰影中。城頭守衛的兵士聽到些動靜過來看時,自然一無所獲。虛張聲勢唿喝一陣之後,便都重迴哨房繼續賭錢。


    肖俞鬆開牛大力,笑道:“還能走麽?”


    牛大力雙腿發抖,以手撐牆,好半晌才說道:“徐爺,下次可別這麽著了,小人···小人···”


    肖俞問道:“你怎地?”


    牛大力好容易才憋出來:“小人畏高!”


    —————————


    第二日午後。


    韓山吃完午飯,搖著輪椅來到窗前呆坐。


    肖俞推門而入,如多年老友一般自然。


    看門的弟子是北漕舊人,自然認得肖俞這張臉。雖然肖俞的人皮麵具如今靈性已經十不存一,任誰都看得出是一張假麵,但也正好成了個格外好記認的標識。早在洛陽時,北漕弟子就知道徐客卿時戴著人皮麵具的,也沒有誰單子大到敢讓徐客卿摘下麵具來瞧瞧真麵目。


    韓山抬眼望見肖俞,也如多年老友般露出笑容:“原來時徐客卿到訪,韓某失於迎候了,恕罪,恕罪。”


    肖俞倒有些意外:“你認得我?”


    韓山道:“那日在分舵門前,徐客卿驚鴻一現,力壓全場,那是何等風采。韓某縱然眼拙心笨,也很難忘卻。”


    肖俞笑道:“韓先生謬讚了。在下來得唐突,還望韓先生不要介意才是。”


    韓山道:“如今的揚州,出了將軍府和刺史府,還有哪裏是徐客卿去不得的?”


    肖俞道:“這話沒來由,雖然眼下北漕壓了南漕一頭,但咱們好歹也是守王法的,哪能想去哪就去哪。再說了,有些地方,即使能去,最好還是不要去。”


    韓山又露出方才那和煦的笑容:“比如呢?”


    肖俞大拇指向西北方向一指:“比如,大明寺。”


    韓山臉上和煦而斷笑容漸漸僵住,而後消散。


    肖俞並未進房,與韓山隔著窗扇,一坐一立,像是在閑聊,又像是對峙。


    韓山再度開口,聲音已然沒了一開始的親和自然:“你也去過大明寺?”


    肖俞道:“巧得很,近來去過兩次。”


    韓山道:“那你看到了什麽?”


    肖俞反問道:“那你希望我看到了什麽?”


    韓山漠然。


    肖俞亦不再說話。


    小院中沒由來地平地卷過一陣風,幾片落葉漫無目的地飛起。肖俞原本倒背在伸身後的左手微微一招,落葉如蝴蝶般聚在肖俞手中。肖俞翻弄了幾下,似乎有些奇怪:“這是什麽葉子?在北邊倒是沒見過。怎麽這個季節,竟會落下這許多葉子?”


    韓山道:“這是芍藥的葉子。徐客卿進來時,就沒聞到花香?”


    肖俞拍拍腦門:“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廣陵芍藥,我說有股淡淡的清香呢。哎呀,不好!”


    韓山道:“哪裏不好?”


    肖俞伸出食指摸了摸鼻子:“如果我沒記錯,這芍藥又名將離。韓先生院中種了這許多芍藥,不知將要與誰別離啊?”


    韓山苦笑一聲:“徐客卿既然去過了大明寺,那麽韓某怕是要和自己這條小命道聲別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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