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敬軒一挑大拇指:“好,是條漢子,比你老子強多了。都說父債子償,我也不難為你,今日你若是能跪地上給我磕一百個響頭,我就饒你不死。怎樣?”


    肖俞道:“孫兄是不是還沒搞清楚一件事,雖然你功夫高過我兩許多,但我還站著呢,怎麽就到了非要磕頭求饒的地步了?”


    孫敬軒迴頭看了一眼:“喲,這兒還有一位好漢呐。我在淮南藏身二十年,今日終於見到兩個硬骨頭了。想來你站著是有些不習慣,來來來,這便讓你也躺下!”


    “下”字出口,孫敬軒人如疾風,幾乎是眨眼之間,就到了肖俞麵前不滿一尺之處。肖俞這迴長了記性,在孫敬軒說話的時候,就做好了隨時還擊的準備。見孫敬軒一動,肖俞下意識地抬起了雙手,運起騰龍決,使出全力向前一推,一丈之內頓時飛沙走石。孫敬軒不覺一怔,方才說話時本想將肖俞擊成重傷一並生擒,但看眼下這情形,若是有所留手,不但生擒不得,搞不好自己還要有所損傷。倉促之間,將勁力提聚到九成,硬碰硬地與肖俞對了一掌。


    “嘭”,一聲巨響。


    兩股勁氣交擊,猶如奔騰的江麵投下一顆千斤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狂暴的掌風向四外散去,小小的茶棚被夷為平地。數丈外箕坐於地的李存勖隻覺一陣勁風吹來,竟是有若實質,登時被撞得仰麵倒下,唿吸不得。


    氣浪散去,塵埃落下,肖俞與孫敬軒身形重新顯露,仍舊保持著四掌相持的姿勢,隻是孫敬軒雙臂挺直,身體如標槍般昂然直立,而肖俞馬步蹲襠,上身前傾,雙臂彎曲,顯然是在苦苦撐持。


    兩人對視一眼,緩緩撤去了掌力。


    高手過招,很少會直接比拚內力。若是到了這一步,往往都是兩敗俱傷的結果。因其內力較量,分寸最難拿捏。就算想半途撤迴勁力,但雙方力道不一,一方撤得急了,勢必被另一方乘虛而入。兩相忌憚之下,隻能耗到精疲力竭的那一刻。


    而肖俞與孫敬軒雖然功力修為、運功路數都不盡相同,但撤迴掌力的時候居然保持了均勢,兩人不禁都對對方生出了些許敬意。


    孫敬軒後退幾步,沉聲道:“現在可以讓你們的楊公子磕頭求饒了吧?”


    肖俞麵色一緊,嘴角滲出血跡,但仍不服軟:“孫兄,雖然略占上風,但此時也到了強弩之末了吧?若要逼得我們拚命,隻怕孫兄今日也難全身而退。”


    孫敬軒搖搖頭:“我也不瞞你,方才你這一掌,的確大出我的意料。但若說就憑這兩下子就想讓我知難而退,還不夠分量。”


    肖俞抬起左手,指向孫敬軒,右手將左邊衣袖向上拉起,微笑道:“那您看看這玩意兒,夠不夠分量。”


    孫敬軒漫不經心向肖俞手臂上看了一眼,旋即麵色一變:“此物你從何處得來?”


    肖俞故弄玄虛:“看來孫兄也是識貨的人,您就不用管我從何處得來的了,隻消知道我有能力與您一命換一命就好。”


    肖俞手臂上縛著一個薄薄的鹿皮囊,正是在李存勖在首陽鎮出其不意傷了董延年所用的千樹梨花。


    孫敬軒沉吟了一下:“如果你手上真的是千樹梨花,那麽此物眼下應該在河東晉王府才對,又怎會落到淮南徐家人手上?”


    肖俞心下一怔,他先前問起過李存勖此物的來曆,就來拿李存勖也說不清楚,隻知很久以前就在晉王府武庫力放著。誰知今日孫敬軒竟一口道破,難道他對這玩意的來曆比李存勖還清楚?


    此時李存勖已經重新坐了起來,聲音嘶啞地喊道:“先王與晉王交好,曾互派使節交換禮物,難道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他既然是在冒充楊隆演,口中的“先王”指的自然就是老吳王楊行密了。


    孫敬軒道:“就算晉王將此物送給了你老子,如此重寶,又也該是你楊家人在用,又怎會落到徐家人手上?”


    肖俞笑道:“孫兄這話差了。如今的淮南,徐楊兩家俱是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莫說一件暗器,就是再珍貴百倍千倍的物件,隻要我父親開口,吳王萬沒有吝惜之理。”


    孫敬軒狐疑地看著肖俞,身後地上,李存勖遠遠地向肖俞比了個大拇指,孫敬軒自然沒有看到。


    肖俞迎著孫敬軒的目光,絲毫沒有慌亂之色,左手仍舊牢牢地指著孫敬軒。


    良久,孫敬軒仰天大笑。“好,好,好,今日孫某算是栽了個不大不小的跟頭,讓兩位少年英雄擠兌得毫無辦法。也罷,就容你們再逍遙快活幾日。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南漕這事,我還是要管。下次再見麵,你們可就沒有今日著好運氣了。”


    說完,身形騰空而起,眨眼間便消失了蹤影,輕身功夫讓肖俞也是咋舌不已。


    孫敬軒雖然離去,肖俞卻仍舊保持著戒備,左手始終抬起,警惕地聽著四下裏的動靜。


    過了片刻,李存勖喊道:“小公子,人家都走遠了,你能不能過來看看我的傷勢?”


    肖俞道:“孫敬軒狡猾異常,還是小心為上,誰知道他有沒有躲在暗中窺探。”


    李存勖道:“即便他武功卓絕,可你也聽了這半晌了,若他還沒走遠,你會聽不到動靜?”


    肖俞還是舉著左手,道:“再等等。”


    又過了一刻鍾,李存勖再次喊道:“姓徐的,你要是再不過來給我療傷,我迴去就讓王兄滅你滿門!”


    肖俞低頭一笑,放下左臂,快步走到李存勖身邊,用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殿下,入戲好深啊。”


    李存勖苦著臉道:“沒法子,我也怕有人在暗中窺視啊。”看了看肖俞左臂,又道:“那玩意兒,你給修好了?牛毛針可難尋得很,你從何處得來的?”


    肖俞“噓”了一聲,道:“空的。”


    李存勖一怔,馬上明白了過來:“其實你並未修好千樹梨花,方才你是唱了一出空城計,嚇退了堂堂天行苑主啊?”


    肖俞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李存勖抹著冷汗追問了一句:“若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非要試試這東西的威力,你又當如何?”


    肖俞道:“我有八分把握,賭他不敢。”


    李存勖問:“卻是為何?”


    肖俞一笑:“經常殺人的人,往往比尋常人更惜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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