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鳴修這種老江湖,自然不會真的在門外傻等。探手入袖,摸出一隻鼓囊囊的錢袋,不動聲色地塞到門房手中,很有誠意地說了一句“還請關照”。


    門房掂了掂錢袋,臉上也多了些笑模樣,腳步輕快地去通報了。


    武鳴修自問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在揚州城裏無論是出入官衙還是那些大人物的私宅,都是直接登堂入室,何曾有過這樣的待遇,也是多年不曾遞過門包,但對這一套仍是十分熟稔,遞門包的動作渾然天成,絲毫不見滯澀。


    隻是終歸是覺得蒙受了奇恥大辱。心中暗暗發狠,待挺過這道坎,再找機會和這個勢利小人算賬。


    領到二堂,這裏已經坐滿了求見徐知訓的人。武鳴修和白二先生連個座位都沒有。好在漕幫舵主的威名還在,有幾個腦滿腸肥的富商認出了他,忙不迭給讓座,武鳴修這才不至於站著等。


    大半個時辰後,管事的在二堂門口喊了一聲,有請漕幫武鳴修。武鳴修忙起身過去。白二先生也想跟過去,管事的“嗯”了一聲,語聲似有不悅,武鳴修無奈,隻得給了白二先生一個眼神,示意他在此等候。


    管事的卻並未領武鳴修去公事房,而是帶著引到了徐知訓吃飯的花廳。說是將軍今日起的晚了,早膳還未用完。武鳴修見怪不怪,知道這位二世祖夜夜笙歌,早上能早起才是怪事了。


    剛到花廳門口,就聽到裏麵一陣喝罵聲:“好你個李德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長什麽模樣,敢在這裏和你家大公子耍滑頭。不就是看上你府裏幾個歌伎了嗎,至於這麽藏著掖著?你忘了你這個刺史時怎麽當上的了?”


    管事的在門口止住了腳步,示意武鳴修也略等一等,上一位還沒離去。


    隨即又有一人滿是惶急地分辯:“大公子容稟,非是下官有心欺瞞,實在是府裏頭那幾個歌女年老色衰,怕入不得大公子法眼。”


    裏麵傳出一聲悶響,隨後是碗碟落地的破碎聲,想是徐知訓盛怒之下將碗碟扔到那人身上,隨即落地摔碎。


    徐知訓的聲音又傳了出來:“少他媽在這裏打馬虎眼,老的醜的本公子也要,限你三日之內把人給我送來,要不然,你這個和州刺史就不要做了!滾出去!”


    那人正要諾諾而退,徐知訓又叫道:“我讓你滾出去,誰讓你起來的?”“滾”字說得咬牙切齒,那人隻好伏在抵得上,真的一點點滾出了花廳。


    見門外有人,那人似乎有些難為情,匆忙爬了起來以袖遮麵快步離去。但武鳴修已經看清那人的臉,有過幾麵之緣,是舒州刺史李德誠,也曾是將軍府的座上客。舒州離揚州不遠,在軍務上,確屬廣陵將軍統轄。但將軍府與刺史並不是下上級,而且廣陵將軍也隻比舒州刺史高半格,徐知訓能這麽訓斥李德誠,自然還是仗了自家老子的勢。


    管事的向武鳴修擺了擺腦袋,示意可以進去了。武鳴修忙整了整衣袍,快步走進了花廳。


    地上的碎瓷片還未清理,徐知訓坐在桌後,一隻腳抬起踩在身旁的凳子上,餘怒未消,猶在自語不休:“養不熟的狼羔子,要不是我父親抬舉他,就憑他李德誠那兩下子,能當上刺史?呸!”抬眼見武鳴修進來,毫無停頓地又說道:“是老武啊,今兒怎麽得空過來了?生意不忙?”也不知中間那個“呸”是衝李德誠說的,還是衝武鳴修說的。


    武鳴修躬身施禮道:“小人這點生意,哪敢說忙,將軍日理萬機,那才是真正辛苦。因沒過府問候,心下惦念將軍,今日特地過來請安。”他可不敢像李德誠那般稱唿徐知訓作“大公子”。雖說李德誠被罵的狗血淋頭,可好歹算是徐氏一門的門生故吏,稱得上是徐家的“自己人”,這親疏遠近的分寸,武鳴修是明白的。像他這樣的“外人”,砸再多的錢,也隻能稱唿徐知訓的官職。


    徐知訓“咕嘟嘟”喝下一碗湯,含混不清地說道:“聽說你們漕幫最近鬧得有點兇啊,前幾日楚州那邊打了好幾架,死傷不少,楚州刺史都不敢管。昨夜你們分舵一把大火,連累的附近不少坊市都被燒了。你們究竟想幹什麽?執政大人可都開始注意了,今兒早上還派了人過江來問是什麽情況,倒顯得本將軍治理無方,才導致地方不靖。你說,我該怎麽迴話啊?”


    武鳴修小心地遣詞造句:“將軍明鑒,這迴並非我們有意生事,而是北漕野心勃勃,想要南下搶地盤,這種種事端,可都是他們弄出來的,在下隻是自保。而且···”


    徐知訓打斷了他,道:“照你這麽說,賊人是從洛陽來的,那你得去找新登基的大梁皇帝告禦狀啊?”


    武鳴修苦笑道:“將軍,這事兒吧,大梁皇帝未必管得過來。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在揚州這一畝三分地,還得是找將軍您主持公道。”


    徐知訓故作驚奇:“老武,這這話我可不明白了。洛陽的那邊的人馬,可不歸咱們淮南發落。萬一惹惱了大梁,這幹係是你來擔,還是本將軍來擔啊?”


    武鳴修再一躬身:“將軍,雖說對方是洛陽來的,但凡事到哪裏都抬不過一個理字。那些人在咱們淮南地麵上殺人放火,已然是惹得天怒人怨。若是將軍出手將之擒下,何嚐不是大大的一件善舉?漕幫更會永世銘記將軍的恩德。”


    徐知訓拉長了音調“嗯”了一聲,忽然一拍桌子,笑罵道:“老武啊老武,你也學會耍滑頭了。方才也不知是誰說特意過來請安,怎麽話鋒一轉,改了擊鼓鳴冤了?”


    武鳴修身子躬得更低:“小人本不欲以幫派紛爭這點小事來麻煩將軍,但北漕委實是欺人太甚,將軍若不出麵,他們還真以為咱們淮南無人了。”


    徐知訓拈起一根銀質牙簽,一邊剔牙一邊說道:“要我管這事,也不是不行。可有一條說在前頭,我手底下人吃馬喂的,開銷可不小,忙沒有白幫的。”


    武鳴修道:“好說,好說,但憑將軍吩咐。”


    徐知訓無所謂地一笑:“以後你們揚州分舵的生意,我要占一半的股,這點小事兒,想必你是能作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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