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了搖頭,肖俞歎息一聲,轉身向伏在樹下生死不知的蘇遠揚走去。


    肖俞雖然自幼習武,但終究不是完完全全的江湖人。在他看來,國破家亡之際,出幾個這樣的忠臣孝子,倒也顯得是聖人的教化之功。但江湖幫派之間的爭鬥,成王敗寇而已,哪裏就至於一言不合舉刀自戕了?因此,對雲管家的行為,肖俞雖然很是惋惜,卻多少有些替他不值。他背後的南漕主事之人,也不知會不會為這個忠心耿耿的屬下灑下幾滴眼淚。


    走到蘇遠揚身邊,肖俞沉吟了一下,並沒有急著去將他翻轉過來。先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飛起一腳,將那人遠遠踢了出去。


    那人慘唿一聲,身在半空噴出一口鮮血,再落到地上時仰麵朝天,雖然臉上盡是泥土血汙,但不難看出那張臉並非蘇遠揚。


    肖俞皺眉道:“你們下了好大的本錢,圈套之後還有圈套,為了讓我放鬆警惕,雲管家竟不惜一死,還真看得起我。”


    那人口中仍在往外泛血沫,眼中卻滿是怨毒仇恨之色,嗓子眼裏含混不清地說著什麽。肖俞上前幾步,半是苦惱半是揶揄道:“要是南漕盡是些像你們這樣的人,這趟南下真要費不少周折啊。”


    那人用力咳出一口鮮血,道:“你別得意···就算給你們占了楚州,再往南,也管教你···你們一個個都身首異處!”


    肖俞搖搖頭,不再理會那人,轉身迴到前院,讓蔣家兄弟帶領手下幾十名幫眾先將楚州分舵搜上一遍,找出蘇遠揚的下落;而後將南漕總舵在分舵安插了人手的事詳詳細細告訴了鹿清遠。鹿清遠聽了,也意識到這事頗為麻煩:“沒想到南漕禦下這般嚴密。假如說過去這個手段隻是備而不用,那麽今日之後,恐怕南漕所有分舵的主事人都要格外小心了,因為自己手下的人保不齊誰就是手握生殺大權的欽差大臣。那麽咱們往後再想用勸降這招,怕是沒誰敢應和了。”


    肖俞道:“正是。往後硬仗會越來越多。”


    杜平原不陰不陽地接口道:“徐客卿身手這麽了得,還會怕打硬仗?”


    肖俞實在不願意和這個脾氣暴躁、心胸狹窄的家夥多說一句話,索性看都沒看他一眼,假裝沒聽到一樣,繼續和鹿清遠說道:“本來在我們的一貫看法中,南漕生意做的雖大,卻沒有多少尚武精神,硬碰硬的話,難以與我們匹敵。但方才我遇到的那倆人,不論功夫如何,都有些亡命徒的氣質。看起來,咱們對南漕的實力要重新評估了。”


    鹿清遠道:“怎麽,徐兄弟是打退堂鼓了嗎?”


    肖俞一怔,失笑道:“鹿前輩這是說的哪裏話。即便南漕有些出乎意料的東西,但不足以從根本上改變北強南弱的態勢。頂多是多費些手腳,多花些時日罷了,哪能這麽輕易就打退堂鼓呢?”


    肖俞說到這裏住了口。其實他有一句話還沒說,多費些手腳、多花些時日的背後,繞不開的一個話題就是避免不了多死些人。盡管漕幫眾人都是些刀頭舔血的廝殺漢,但一想到因為李存勖的一個念頭,不知多少人就要死於非命,肖俞是有些不忍的。他答應孫趨庭做南下的先行官,大半的用意也是為漕幫尋常幫眾擋下這個殺劫,盡可能地少死人。但南漕已經表現出了出乎北漕意料之外的實力,自己一人之力,還能擋下多少刀劍,實在難說得很。


    鹿清遠自然也想到了肖俞沒說出的那半句話,兩人對視一眼,均默然無語。


    沒過多久,蔣名山手下的幫眾來報,已經找到了蘇遠揚。


    肖俞隨那名幫眾前去看視,蘇遠揚精神萎靡,臉上猶有血跡,原本是被五花大綁之後塞到了自己臥房的床下,若不是北漕弟子抄家搜房有些心得經驗,還真容易漏過去。


    肖俞看著仍在強忍疼痛一語不發的蘇遠揚,頗感抱歉。自己離開這裏不到一個時辰,就發生了這麽大的變故,顯然自己來找蘇遠揚時就已經被人發現了。自己已然很是小心,自信談話時沒人可以靠近蘇遠揚的住處,但這裏畢竟時南漕的地盤,人家像監視自家的庭院,自然有能不被發覺的手段。


    肖俞替蘇遠揚簡單診視了一番,除了雙臂脫臼、臉上些許外傷之外,倒沒什麽大礙。他臉上的鮮血大半是被製住之後倒地時磕破了鼻子流的鼻血,肖俞也沒好意思拿此事開玩笑。


    簡單撫慰蘇遠揚幾句之後,肖俞問道:“那位雲管家,當真是你的管家?”


    蘇遠揚神色黯然:“是啊,枉我這些年一直將他當作唯一的心腹。老雲跟了我十幾年,誰知道竟是總舵安插在我身邊的暗樁。也不知是先前他就是總舵的人,還是我加入南漕之後才被總舵收買。總歸是我有眼無珠,識人不明啊。”


    肖俞道:“方才他設計想要拿下我,可惜失了手。大約是自知沒有退路,就引刀自盡了。看他對南漕這麽一副赤膽忠心的樣子,想來在幫中年頭比你要久。”


    看到蘇遠揚臉色更加難堪,肖俞忙解釋道:“蘇舵主莫要誤會,我不是說你···”卻發覺這事沒法兒解釋,越描越黑,也不知該怎麽往迴圓。


    反倒是蘇遠揚很快平複下來,自嘲道:“人各有誌,就當我是與南漕八字不合吧。”


    肖俞靈光一閃,道:“南漕既然對蘇舵主你委以重任,卻又在你身邊安插棋子監視你的一舉一動,顯然不是正大光明的做派。這樣的幫派,你又何必為它賣命?”


    蘇遠揚就坡下驢,苦笑一聲:“說的也是。”又想起一事,忙提醒肖俞道:“昨日我已經派人到總舵求援了,若是總舵還在意楚州這邊的買賣,那麽遲則三日,快則兩日,就會有援兵趕到。到時候如何應對,你還要早做準備。”


    肖俞佯作苦惱:“你看你,畫蛇添足,沒事向總舵求什麽援啊,就老老實實等我們上門接收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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