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清遠聽得“埋頭十年,抬頭再見”之語,先是眼睛一亮,隨即暗淡下來,苦笑道:“徐兄弟才是英雄心性。可我如今已經這把年紀,哪有下一個十年可供我埋頭啊。若是門下子弟有出息,我還能寬心些。可我那徒兒得身手,徐兄弟你也是見過得,哪裏能讓我放心?說句冒犯的話,犬子與劣徒若是有徐兄弟你一半的能耐,老夫現在就想去和蒙山群盜叫板了。”


    肖俞道:“前輩何必妄自菲薄,雲龍劍派屹立三百年不倒,自有過人之處。晚輩也說句冒犯的話,雲龍劍派這些年盛名不再,怕是貴派先祖的功法,沒有弟子能真正融會貫通吧?”


    鹿清遠微微頓了一下,先祖流傳下來的功法,這可是宗門秘辛,何況還真就被肖俞言中,百十年來,先祖留下那些的晦澀難懂的功法,早已無人問津。據說當年祖師仙去年代還不久遠的時候,曾有不少宗門大能之士潛心鑽研祖師的真功法,但都以失敗告終,從他們留下的心得裏,後人看到先祖的功法其實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於理不通。其中內息運行、經脈淬煉等法門,似是而非,有人剛練個開頭,就心煩意亂,內息不穩,隱隱有走火入魔之兆;有人幹脆就摸不著邊際,將先祖手書背得滾瓜爛熟,卻無法為己所用。不過這些也算是家醜了,輕易不可外揚,鹿清遠也不打算說與肖俞。便含混說道:“先祖天縱之資,驚才絕豔,他老人家的功法,後輩未能領會精髓,實在是慚愧地緊。”


    肖俞暗中叫好。如果隻是武道秘籍,任他再怎麽艱難深澀,雲龍劍派開宗立派三百年,也不至於沒有一人學的通。既然如此,自己的猜測便距離真相又近了一步。若是能夠機緣巧合之下,得以一窺陰陽宗門的修煉之法,即便自己沒有修天道的資質,那麽將來再遇上哪個容顏不老的老妖怪,至少不會這麽狼狽。


    窺探別人宗門的典籍,自然是大大違背江湖道義的行為。就算肖俞並無巧取豪奪之心,隻是暗中看上一遍,對方追究起來,肖俞也是理虧。隻是陰陽宗門實在過於詭異,肖俞被對方盯上,終日如芒刺在背。若是一點應對之法都沒有,那還如何做自己的事了?權衡之下,肖俞隻得動些歪腦筋了。至於李無心那邊,他不是沒想過去請教,隻是一則無心老道也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哪裏去尋,遠水解不了近渴;二則李無心修的是玄門正宗,與陰陽宗門終究不是一門,怕是問不到點子上。而且先前李無心曾傳給肖俞溝通乾坤璽之法,那便是正宗玄門心法,肖俞天資穎悟,舉一反三,已經可以確定道家玄門正宗的功法與今日所見的那老妖怪所用的功夫,完全是兩個不同的路數。


    故而肖俞無論如何也要說動鹿清遠去雲龍山走上一趟,自己好找機會看看能不能渾水摸魚。鹿清遠一來也是不甘心,二來卻不過“徐客卿”的好意,便同意第二日迴宗門看看。肖俞自然大喜,忙去養精蓄銳了。


    次日一早,鹿清遠帶上鹿鳳舉、杜平原,會同肖俞一起直奔雲龍山。


    路上,鹿清遠按照肖俞的建議給四人分了工,鹿清遠帶著杜平原在正門叫陣,左右眼下蒙山群盜留守之人裏麵沒有高手,隻要對方不一擁而上,倒也不怕;鹿鳳舉帶著肖俞潛入山門內,乘鹿清遠在前門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撿落單的盜匪多打殺幾個,一來稍雪前恥,二來也讓這幫宵小之徒有個敬畏,至少在很長一段日子裏吃不下睡不好。


    雲龍山位於徐州城南,雲龍湖懷抱在山腳下。雲龍劍派的莊院環湖而建立,背山麵水,格局好得一塌糊塗,風景更是秀美宜人。肖俞遠遠望去,對三百年前的雲龍散人又多了幾分敬仰。高人就是高人,看這選址,看這格調,嘖嘖,換作是肖俞,打死他也沒有這個手筆。


    鹿清遠帶著杜平原來到山門石坊之下,看著漢白玉雕成的巍峨門樓,上麵鐫刻著四個金色的古篆字“龍飛鶴翔”,那是當年開派先祖親手所書。想到這些日子宗門中所住的都是些粗鄙豪橫的山賊盜匪,先祖若是有靈,真不知是何心情。


    穿過石坊,早有望風的山賊往裏麵通報,主事之人是蒙山十八寨中第九寨的副寨主彭勇衝,一名連上品的影子還沒摸到邊的武夫。早兩日便聽說鹿清遠迴了武寧,心下就有些惴惴不安。蒙山群盜鳩占鵲巢,最怕舊主人來尋鬧。若是大隊人馬駐紮在此,彭寨主還有些膽氣。但眼下留守的不過區區六七十人,其他大部分寨子的兄弟搶了一把之後,早早地迴山享福去了,眼下功夫最高的居然是自己這個二把刀的副寨主。可鹿清遠那是實打實的上品高手,要是這老頭兒真打上門來,自己難道真要拿六七十條人命去換鹿老頭兒的性命?所以彭寨主是一門心思盼著鹿清遠知情識趣些,不要這麽早就打迴來的主意。自己人微言輕,就算你打來了,把咱們這些小嘍囉都收拾了,於大局也是無補啊。


    誰知怕啥來啥,彭寨主還在猶豫的時候,手底下小嘍囉來報鹿清遠已經踏上了進山的小路。彭寨主勢必不能腳底抹油溜之大吉,那樣做的話,自己留在山寨的妻兒都保不住性命。那麽就隻剩下一條路了,彭寨主帶隻好硬著頭皮來與鹿清遠答話。


    肖俞與鹿鳳舉在半山腰蹲著,遠遠望見幾十名山賊急匆匆向正門匯聚而去,兩人便悄然從莊院後門進了雲龍劍派。


    進了門牆,鹿鳳舉放眼望去,隻見小樓依舊,物是人非。山賊盜匪住了數月的地方,除了淩亂,便是汙穢。原本整潔的練武場,此時亂七八糟地堆滿了砍的殘缺的兵器;牆根之下,清晰可見便溺的痕跡;空地上散落著一些不值錢的家什,想來應該是蒙山群盜分贓時掉落的。昔日威震一方的雲龍劍派宗門之地,竟被禍害成了這般模樣。


    鹿鳳舉一路行來,神色越發地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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