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辭別了程敬思,肖俞哼著小曲兒向流沙幫走去。


    徐州城並不很大,肖俞一邊打聽一邊走,不到一刻鍾便找到了流沙幫的堂口所在地。這裏早已是大門緊閉,就連門外街上的行人都一個也不見。


    肖俞走上台階,用在半道上在路邊折下的一枝柳條拍打著大門,口中喊道:“虎爺,出來啊,新朋友上門了。”


    之所以帶根柳條上門,是因為程敬思提醒了一句,那些普通幫眾並沒有殺頭的罪過,肖俞心想著,犯不上用兵器,自己出手也重,思來想去,拿柳條教訓教訓那些人還算恰如其分。既出不了人命,還能讓他們記住這頓打。


    拍打半晌,沒有一人應聲。肖俞焦躁起來,抬腳將兩扇大門踢飛,大搖大擺進了門。


    院子裏,數十名幫眾各執刀槍棍棒,如臨大敵,卻不見馮大虎的身影。


    肖俞將柳枝搭在肩上,輕笑道:“你們虎爺呢,怎麽不敢出來見我,卻讓你們這幫小兄弟傻乎乎地在前麵送命。”


    聽到“送命”二字,前排的幾名幫眾顯然被激怒了。其中一人厲聲喝道:“好球攮的,口氣不小,我就不信了,咱們這麽多爺們,還留不下你一條小命!”


    唿哨一聲,幾十人一擁而上,將肖俞圍在垓心。


    肖俞有些好笑,揚起柳枝向眼前幾人虛點了幾下,那幾人慌忙後退了幾步,卻不防身後的兄弟靠得太近,一不小心踩了腳,頓時亂作一團。


    肖俞道:“小爺我曆來愛打以少對多的仗,來個百十人我也不怕。倒是你們,在動手之前不妨再好好想想,為了那麽一個大哥賠上性命值不值得。言盡於此,你們有誰想走,現在還來得及。要是真動上了手,求饒也沒用了。”


    肖俞本以為這幾句威脅很有氣勢了,但還是低穀了流沙幫幫眾的悍勇。不知誰先喊了一聲,七八柄長刀便同時向肖俞身上招唿過來。


    肖俞立在原地未挪動地方,手中的柳枝迅捷絕倫地快速點出,每一下都精準無比地擊中對方的一件兵器,隻聽“叮叮、當啷”數聲響,搶先攻上來的幾人虎口崩裂,兵器掉落在地。


    柳枝再向上一挑,抽在那幾人臉上,登時每人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第二排幫眾隨即補上空缺,又是數柄兵器招唿過來。


    肖俞心中暗暗稱奇。這樣的悍不畏死,他隻在軍中廝混時見過幾次。最近一次是與李存勖一起麵對楊師載的二百銀槍效節軍時才見過這樣的好漢。誰知徐州城裏一個市井幫會就有這樣的血性,若是在此地征發青壯編練成軍,戰力應當很是客觀。隻是也怕將帥無力,約束不得。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大唐朝廷在幾度廢立武寧軍,中間甚至還有一位節度使招來外軍,幾乎殺盡了本地鎮兵。


    在肖俞心裏轉著這些念頭的時候,又有數人兵器被打落,臉上掛彩。隻是這些人也沒有一個後退,各自揮動雙拳,仍在尋機上前。


    肖俞暗暗歎了口氣,看來自己還是心慈手軟了。手上微微蓄力,柳條被灌注了真力,頓時彈得筆直,柳葉也都峭楞楞如小刀片一般。肖俞施展出峨眉刺的招式,當先幾人肩上、大腿紛紛被刺中,各自哀嚎著倒地。肖俞更不手軟,一邊向前走,一邊連連將柳條刺出。看似每一下都像隨意刺出,但每一次刺出後都會有人應聲倒地。明明看著是刺向空處,可片偏偏下一刻就有人正好出現在那處,到好像是自己湊過去給肖俞刺傷一般。


    肖俞向前走了二十餘步,已經接連刺倒了三十餘人,先前人多勢眾的流沙幫幫徒,此刻倒了一地,僅剩十幾個乖滑些的,沒有急著強攻,各自擎著兵器,在肖俞柳條能刺中的距離外小心翼翼地跟著。


    這時中門忽然被打開,馮大虎帶著兩人出現在門口。


    肖俞笑了一聲:“咦,虎爺終於舍得出現了?”


    馮大虎一臉灰敗之色,頹然道:“我再不出來,弟兄們就要被你殺光了。”


    肖俞道:“少他媽胡扯,你看看這些兄弟,哪個傷到性命了?”


    馮大虎掃視一圈,見果然個個都在打滾唿號,並無一人喪命,便道:“馮某代兄弟們謝過大俠手下留情。馮某一時不慎得罪了大俠,還望您不要遷怒我的兄弟們。”


    肖俞道:“都什麽時候了,還不忘收買人心。我說馮大虎,你累不累?你是得罪我了嗎?你得罪的是漕幫。”見院中眾人露出不解之色,肖俞道:“哦,看來你們老大並未對你們說實話啊。我說的漕幫,可不是那個躲在杭州名不正言不順的偽漕幫,而是坐鎮洛陽、雄甲運河之上的漕幫。懂了嗎?”


    這些人都是直到自己幫主與南漕淵源的,馬上明白了肖俞的身份和來曆。想到自己這麽一個二流幫會夾在南北漕幫之間,成了城門失火後遭殃的第一條池魚,不由得有些暗自懊喪。


    肖俞又道:“如今你們也不用多想,隻要以後流沙幫聽從我們漕幫的號令,咱們也不會將你們的字號摘去,虎爺仍是徐州城裏的虎爺,過去南邊那些人給你們什麽好處,以後咱們給的隻多不少。若是答應呢,今日之事就此作罷,我看幫中兄弟個個都是好漢,在下不才,也還有些說得上話的朋友,能保大家都有個好出路。若是不答應···”肖俞抖了抖手上的柳條,上麵的血跡猶在緩緩低落。肖俞一抖之下,血跡“啪”地一聲盡數落在地上,青石板鋪就的地麵竟被血滴砸出一串小坑。“在下今日也隻好做個打虎英雄了。”


    馮大虎臉色更加難看,看著院中的數十名兄弟,有些不好下決心。其實說到底,跟南漕混還是跟北漕混,對這些兄弟來說並無太大不同,隻要平日裏有口飽飯吃,閑暇時有餘錢去賭兩把,或者能給哪個半掩門的相好的買上一兩件好看不值錢的首飾,他們倒是不挑主子。隻是自己跟了南漕二十年,也不是什麽大人物,以後再北漕手下仰人鼻息,真就能好過嗎?何況自己的山主就在南漕任要職,自己輕易反水,且不說以後南北漕誰輸誰嬴,就算北漕勢大壓過了南漕,那位山主若是遷怒於自己,要想收拾自己還不是易如反掌?


    肖俞似乎看出了馮大虎心中所慮,又開口道:“虎爺,南邊那幫人的手再長,一時也伸不到徐州。你與其思量將來會不會被報複,倒不如先想想怎麽過眼前這關。況且我漕幫攜雷霆萬鈞之勢南下,哪裏會容那邊那幫人騰出手來對付你們?”


    馮大虎半信半疑,道:“你說的,能當真?”


    肖俞道:“這點小事都保證不了,我又怎麽敢來單刀赴會?你要是這麽惜命,也可跟在我身邊做個親隨,待南邊那些人被盡數收拾了,你再迴來做你的太平幫主,如何?”


    馮大虎先是眼中閃過喜色,緊接著便意識到這小白臉給自己挖了個坑——堂堂幫主因為“惜命”,撇下兄弟們去給人家做了親隨,將來就算還能迴來,哪裏還有臉繼續做他的“太平幫主”?再說了,虎爺早年伺候別人伺候得夠了,以後也不打算再伺候別人。


    肖俞見他還有些猶豫不定,又道:“你若是還有顧慮,迴頭給你引見一人。雲龍劍派的鹿清遠,你認識吧?”


    馮大虎一怔,道:“鹿掌門,徐州地麵上,誰人不識?”


    肖俞道:“如今鹿掌門也入了漕幫,這趟隨我一起來了徐州。”


    馮大虎沉吟了一下,鹿清遠雖說被蒙山群盜趕出了老巢,如今是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可也還輪不到自己這個分量的人去嘲笑。即便自己關起門來也會說上幾句“雲龍劍派如今不行了”,可真要是鹿清遠當麵,他還是要執晚輩禮的。若是這小白臉所言不虛,自己怕是真沒有退路了,當下一咬牙,道:“你需要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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