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原看著對麵那張欠打的臉,恨不得一劍刺他個滿臉花,隻是他再怎麽不服不忿,也知道出手務必有輕重。滿臉花那是不用奢望,待會能讓這小子身上見點血也就是了。握著劍鞘對肖俞拱了拱手,也不答話,幹淨利落地抽出長劍,在身前抖出一個劍花,一股森然劍氣向肖俞襲來。


    肖俞見杜平原手底下委實有些真功夫,光看這起手式,就已經算是中品裏的佼佼者了,怪不得有底氣叫板。隻可惜,遇到是肖俞這個怪胎。


    肖俞不閃不避,站立不動,連抬手格擋的動作都沒有。


    杜平原本來藏了好幾記後手,現在看來竟似乎全然用不上。眼看著劍鋒距離徐客卿前胸堪堪隻有二尺,杜平原雖然看他不順眼,但終究沒有傷他性命的意思,心念動處,劍鋒已然偏了幾分,刺向肖俞右肩。


    肖俞有些意外,這人看起來氣勢洶洶,其實還是有心存善念的。也就不為己甚,本打算直接彈飛他的長劍,但看在他一念之仁,肖俞像模像樣地與杜平原周旋了幾招,而後才找個空檔一掌擊在杜平原胸前,也沒用太多氣力,隻是將他擊退幾步,一時無力再戰。這一來孫趨庭等人均是對杜平原刮目相看。他們自然看得出杜平原與肖俞差著至少一個大境界,也想得到肖俞會手下留情,但都不會想到肖俞居然會這麽給杜平原麵子。先前那祝言同被肖俞一招迫退,兩招打廢,而眼前的杜平原竟能撐下三四招,而且敗得並不如何狼狽,看來雲龍劍派確實有過人之處。連帶著對鹿清遠也高看了三分。


    杜平原敗退之後,自然知曉自己與徐客卿差得太遠,也就不敢再出言譏諷。向鹿清遠跪下道:“師父,徒兒無能,給您老人家丟臉了,是打事罰,徒兒任您處置。”


    鹿清遠見這裏實在不是處置家事的地方,見孫幫主與徐客卿都沒有留難的意思,便讓鹿鳳舉攙著杜平原趕緊離開。剩下的事,就看這張老臉去擺平了。


    肖俞搶先道:“雲龍劍派的功夫,果然有過人之處。在下大開眼界,榮幸得很呐。”


    鹿清遠忙道:“是小徒行事孟浪,不知深淺,徐兄弟莫要見怪。”論年紀,肖俞這張麵具也是二十多歲,與杜平原算是同齡。隻是江湖上向來能者為尊,鹿清遠叫他一聲“徐兄弟”,也不算低聲下氣。


    接下來便是賓主相談甚歡,孫趨庭直截了當的告訴鹿清遠漕幫要南下的計劃,鹿清遠起初頗為驚訝,但很快就明白了漕幫南下之事與自己忽然平白得了個客卿地位其實是息息相關的,但馬上聯想到如果能在漕幫的這場的大買賣中打幾場漂亮仗,站穩了腳跟,將來借助漕幫之力再與蒙山群盜周旋,重振雲龍劍派大有希望,於是也對孫趨庭的謀劃格外上心。


    ————————


    傍晚時分,鹿清遠心事重重的返迴寓所。


    按照孫趨庭的初步算計,是要在武寧地麵先來個打草驚蛇,壞掉南漕幾樁生意,引動南漕總舵派高手北上迎敵,而後肖俞趁南漕空虛之際,出其不意擊殺幾名首腦人物,令南漕群龍無首,接下來搶占地盤就容易得多。


    武寧乃是南北通衢,邗溝與淮水在此交匯,正是北漕與南漕摩擦迭起的地方。北漕已然放出風去說要南下,那麽接下來在武寧地麵有些大動作,不足為奇,南漕也會以為北漕用的是蠶食之法,一點點向南滲透。屆時肖俞這支奇兵突然出現在南漕總舵,確實可令南漕防不勝防。


    隻是這樣一來,新晉客卿鹿清遠就要接令做漕幫南下的先行官了,畢竟他曾是武寧數一數二的地頭蛇,要想在這片兒地方拿住南漕的七寸,由他出麵確實能事半功倍。鹿清遠有些吃不準孫趨庭的心性。方才議事時,孫趨庭大方地給他畫了個餅,承諾鹿清遠不但可以馬上收攏雲龍劍派失散的弟子在漕幫暫住,並且在“大事定後”,助鹿清遠重返雲龍山。當場那麽多雙耳朵聽著,除非將來孫趨庭撕破臉,否則堂堂漕幫當家人,不會輕易食言。但也正因為孫大幫主不好食言,也許就會在其中給自己出點難題,讓自己辦砸幾件差事,將來好讓自己不好主動找孫幫主兌現諾言。更有甚者,也許會讓自己在即將看到曙光的那一刻“以身殉幫”,到時候除了“死後哀榮”,可就什麽也不剩了。


    自己帶著弟子來投奔孫趨庭,本不是上佳之選。爭乃蒙山群盜委實追得緊,內中又有幾個棘手的點子,自己受了內傷一直沒時間好好調養,要是繼續貓捉耗子下去,遲早會被對方一鍋端了。正好當時距離洛陽不遠,方圓幾百裏,有實力給自己一片屋簷遮風擋雨也就剩漕幫了,這才有了漕幫之行。沒想到恰逢其會,趕上這麽一樁大買賣,真不知是福是禍。


    推門進了寓所,裏麵黑著燈,空無一人。鹿清遠想了想,猜到定時杜平原吃了癟,心氣兒不順,拉著鹿鳳舉出去喝酒了。苦笑了一聲,便自己去點蠟燭。


    在火折子燃起的一瞬,鹿清遠警覺地向門外看了一眼,馬上又熄滅了火折子,閃身躲到了門後。


    門外響起肖俞的聲音:“在下來得唐突,前輩莫怪。”


    鹿清遠默不作聲打開門,卻已然沒有點燈,立在門口道:“原來是徐兄弟。老夫這才剛剛進門,徐兄弟就到了,不知是偶爾路過,還是特意過來有什麽指教?”


    肖俞心想,老江湖說話就是綿裏藏針,就差沒直接問“你跟蹤我作甚”了。但還是依足禮數道:“前輩切莫誤會。晚輩是特意過來,但沒有惡意。而是有個好消息來送與前輩。”


    鹿清遠道:“老夫是落難之人,能有幾日安生日子過,就已是天大的好消息了,不知徐兄弟能有什麽更好的消息?”


    肖俞施施然從鹿清遠身旁走過,接著微弱的星光看到蠟燭的位置,走近前去,也沒亮火折子,右手拇指食指捏住燭芯一搓,火星一閃,蠟燭燃了起來。


    鹿清遠冷冷看著肖俞故意顯露這麽一手高明內功,沒有出聲。


    肖俞也不見外,端起燭台在屋中四下走動,將能看到的燈燭盡數點亮,屋裏頓時亮堂了許多。


    肖俞道:“前輩雖然有些流年不利,但一派之主,像點燈這些小事還要自己去做,就有些丟身份了。長輩有事,弟子服其勞,白天所見的那兩位世兄哪裏去了?”


    鹿清遠耐著性子道:“小徒性子好動,應該是外出散心了。徐兄弟若是不嫌棄,改日我讓他倆過府拜會。”


    肖俞一擺手:“那可不敢當。我隻是忽然想到前輩眼下子女離散,有些感觸罷了。”


    鹿清遠流亡江湖,弟子失散大半,這是人盡皆知的,一雙子女,兒子就跟在身邊,肖俞是見過的。但肖俞偏偏說什麽“子女離散”,分明是有所指。


    鹿清遠雙眉軒動:“閣下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知道小女的下落?”


    語氣隱隱有些不善,就連稱唿都由“徐兄弟”改成了“閣下”。隻要肖俞一個應對不好,鹿清遠拚著剛到手的安生日子不要,也得先製住眼前這人,問出女兒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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