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柳三郎身前的一壺郎官清已經見底。


    肖俞將另一壺拿起,晃了晃,遞向柳三郎。


    柳三郎搖搖頭:“今日夠量了,再喝怕要誤事。現在可以說說正事了吧?”


    李存勖沉吟一下,忽然問了另外一個問題:“敢問閣下,可知樓下這紅姑娘是什麽來路?”


    柳三郎透過窗戶向樓下看了一眼,月影蘭此時獻歌已畢,正在做舊唐時最為風靡的胡旋舞,裙袂飄飛,香風四溢。柳三郎露出一個男人都懂的笑容,道:“李大郎看上這小娘了?這迴老朽得多嘴幾句——討個大,我叫你一聲小兄弟,老哥哥是過來人,千金買一笑的事情,要量力而為。想要一親芳澤,機會有的是,何必非得在評花榜的日子出風頭?不劃算啊。”


    李存勖道:“正是要放個長線,這才先打聽一下底細。”


    柳三郎點點頭:“這月影蘭嘛,據說從外地到此還不到一月。倒也風雅,剛來掛牌的那幾日,在樓下張了個榜,寫的是‘詩文候教’,直當自己是魚玄機了。後來有幾位風流才子請她打茶圍,一見之下,驚為天人,說是諸子百家無所不曉,詩詞歌賦無所不通,竟是薛濤一流的人物,這便聲名鵲起,再加上此女風姿不俗,這才短短一月之內,便有了評花榜的資格。”


    肖俞心中暗想,此女應該是從河東離開後,迴淮南老巢略作停留,便來了洛陽,看來到洛陽仍是肩負重任。想必對風月場熟悉得很,這才重操舊業。但這迴在洛陽明顯比在晉陽聲勢要大得多,一月之內便要逐花魁之名,難道是在故意招惹洛陽某位大人物的耳目?


    又聊了幾句,見柳三郎對月影蘭實在所知不多,李存勖便不再多問,話鋒一轉,扯到了正題。


    “聽說柳老哥和先前梁王府秘藥監的人,很是熟識?”


    柳三郎微微一驚,醉意收起了三分,反問道:“老弟這是何意?”


    李存勖道:“我有個朋友,算是道上的人物,和外廷監的人起了點誤會,雙方打了一架,互有死傷。我那朋友被對方下了毒,如今命懸一線,家中到處求醫問藥,總是不見好轉。沒奈何,這才央我來洛陽尋個門路,看能不能打聽到救命的法子。”


    柳三郎撚著胡須道:“自古解鈴還需係鈴人。要解毒,找下毒之人不是更方便嗎?”


    李存勖佯裝苦笑道:“下毒那人,已死在我朋友手上。”


    柳三郎嘬了嘬牙花子:“那可結了私仇啦。”


    李存勖道:“正是啊。所以咱們也不敢直接去求外廷監。否則,我那朋友也有些家私,萬金買一命還是值得的。可眼下嘛,就隻能找旁的門路了。我想著,外廷監雖說自己有能人,但所用藥物,大多還是秘藥監出去的,想必能有些線索。”


    柳三郎臉色有些陰晴不定,猶豫半晌,試探著問道:“你那朋友,眼下是什麽症狀?”


    李存勖心中暗喜,有這一問,就說明此事有戲。至少柳三郎沒有一口迴絕,心裏還是願意幫這個忙的。趕緊將李柷中毒後的症狀細細說了一遍。


    柳三郎皺眉道:“倒像是慢藥??你那朋友什麽時候中的毒?”


    李存勖忙道:“有好幾個月了。一開始並無大礙,隻是手腳乏力,以為休養一段時日就好。誰知近來情勢忽然惡化,眼看著就救不迴來了。”


    柳三郎一邊迴憶一邊道:“我在尚藥局時,看過一本古本藥書,細數了西域南疆重重稀奇古怪的藥物。其中南疆以蠱入藥之法,最為詭異難解。若是生蠱,以外力牽引便可拔毒。但那本古籍所載,都是奇花異草輔以死蠱煉製毒藥之法。我那是好奇心重,便細讀了幾遍,隻是後來覺得過於歹毒了,有傷天和,便將那古籍置之高閣,其中記載的法門也是從未用過。”


    李存勖道:“柳老哥的意思,我那朋友中的是蠱毒?”


    柳三郎道:“有些類似。以蠱入藥的法門,變化多端,一言難盡。你們要找解藥,怕是真得去找秘藥監那幾個老夫子了。找他們的徒子徒孫都不一定好使。”


    李存勖問道:“您說的老夫子,是???”


    柳三郎道:“便是秘藥監三位副監——監正大人倒是不用找,他不懂藥。”說到這裏,莞爾一笑。


    李存勖自然明白監正一定是朱全忠的心腹之人,懂不懂藥不重要,關鍵是忠心就好。


    肖俞忽然插了一句:“這三位副監,柳老哥都是相識的了?”


    柳三郎道:“實不相瞞,年少時都曾在一處求學,隻是後來麽,道不同,也就漸行漸遠了。”


    李存勖試探了一句:“柳老哥風骨出塵,想必是不願意同流合汙?”


    柳三郎嘿嘿一笑,道:“涇水清,渭水濁,最終不都是百川歸海?說那些有什麽意思。”


    李存勖“嗯”了一聲,拿起酒壺給柳三郎滿上一杯,道:“說得好,當浮一大白。”


    柳三郎也不客氣,舉杯一飲而盡,又道:“以我的淺見識,你那朋友中的毒,主藥應該是生自南疆雨林中的羞天草,若無對症的解藥,毒性是萬萬壓服不住的,所以你們接下來的動作,可要快些了。”


    肖俞雖知李柷的毒性已經暫時控製住了,但一聽柳三郎所言,心中仍不免暗暗著急。


    李存勖又給柳三郎倒了一杯酒:“老哥給指條道,如何才能快些?”


    柳三郎忽然打了個哈欠:“夜已深,腦子也有些不清醒了。不如明早再想辦法?”


    李存勖微微一笑:“那可要委屈老哥了,今夜權且在溫柔鄉宿下。樓下那花魁娘子麽,咱們下手晚,怕也無從染指,小弟這便讓她們給安排幾位還過得去的姑娘服侍老哥。”


    柳三郎見李存勖如此上道,倒有些不好意思,幹笑著連聲道:“費心,費心了。”


    肖俞招唿一聲,外麵的小廝快步下樓去找龜奴安排。


    李存勖起身憑欄再度向外望去,隻見大廳裏早已是光華一片,四麵環廊已有三麵掛滿了宮燈,還有幾位錦衣華服的中年人仍舉著手中的錦盒大聲吵嚷,要為月影蘭再添幾盞燈。


    李存勖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微笑,低聲道:“花魁?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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