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俞循聲望去,隻見李存勖將刀背倒扛在肩上,身邊躺著另一位副舵主的無頭屍身。旁邊幾名天行苑的執事不遠不近地圍著,既不敢上前,也不敢後退,就這麽不尷不尬地和李存勖大眼瞪小眼。


    肖俞一笑,拍了個無傷大雅的馬屁:“世子殿下的功夫,在下自然望塵莫及。“


    周舵主此時已止住了血,不知從哪取來一杆造型古拙的長槍,立在院中衝著李存勖問道:“既然自稱本世子,看來你就是李存勖了。“


    李存勖揚起橫刀遙遙指向周舵主,道:“在河東地麵,看到本世子還不下跪,看來你真是活到頭了。“


    周舵主仰天大笑,道:“好,好,好,不愧是河東李亞子!姓周的在你們河東這鬼地方憋屈了十年,今日總算能大聲說話一迴,縱是身死,也沒什麽好怕的!隻是不知道,今晚究竟是誰活到頭了!“


    肖俞想到方才周舵主口口聲聲稱天行苑主為“少主“,現在又叫李存勖做”李亞子“,稱得上是是處處倚老賣老。李存勖年少之時,昭宗皇帝讚為日後國家的棟梁之才,直言”此子可亞其父“,時人讚其”亞子“,李克用也順水推舟以”亞子“作為李存勖的小名。可這小名兒皇帝叫得,晉王叫得,別人能隨隨便便叫嗎?這老兒當真是活到頭了。


    又見李存勖平舉的刀身上有幾點血跡緩緩滴落,想來便是那無頭屍身的頸中血。便忍不住又瞄了一眼手中的行路難,雖然方才把個大活人開膛破肚,卻是刀身光潔,一絲血跡也無,果然是一等一的神兵利器。


    此刻院中打鬥聲漸漸熄去,一來高金涵和劉三率領的侍衛諜子著實戰力不弱,二來邸店中不屬天行苑的人手聽到是晉王世子親臨,哪裏還有膽子負隅頑抗,一個個趕緊拋下兵器跪地求饒,隻剩下少數天行苑徒眾兀自砍殺不休。


    高金涵騰出空來,抱著自己那柄特製的厚背砍刀,對著周舵主高聲喊道:“好你個老東西,敢這麽和世子殿下說話,來,和你高爺爺比劃比劃!”


    李存勖目不斜視地盯著周舵主,話卻是說給高金涵聽:“怎地,高統領怕我不是這老兒的對手?”


    高金涵一縮脖子,道:“世子殿下說笑了,這老家夥哪裏是您手下三合之敵。”


    李存勖冷笑一聲,橫刀仍向前平指,舉步向周舵主走去。


    初時腳步並不甚快,但每一步邁出都比前一步快上幾分,短短數丈的距離,幾乎是一閃而過,在小小院中帶起一縷勁風。所謂內行看門道,肖俞在一旁看得清楚,李存勖腳下其實暗藏玄機,應該是修煉過道門北宗的扶搖身法,動如鯤鵬展翅,在行走間暗暗蓄勢,待與敵人短兵相接時,蓄勢已足,出手的一瞬,便是羊角颶風!


    周舵主自然不敢怠慢,左足後撤一步,身形微蹲,手中長槍挺起,一聲低吼,槍頭如流星般迎向李存勖的刀尖。


    “錚”地一聲輕響,似有火花閃過。


    刀槍相抵,竟是勢均力敵。李存勖來勢雖快,卻在瞬間止住身形,再也難進一步;周舵主看似以逸待勞,占了點便宜,其實是有苦自知,刀槍相抵之時,他已隱隱感到一股寒意從槍身上傳來。眨眼間的功夫,寒意由淡轉濃,由雙手迅速蔓延至雙臂、肩頭。周舵主暗道不好,這河東世子怕是修煉了某種陰寒之極的功法,借著短兵相接的機會,以寒氣傷人。正如兵法中堂堂之陣中奇兵突出,直取敵軍要害。此時收槍迴撤,勢必為李存勖所乘;有心硬撐,強行以深厚內力化解寒氣,就不知眼前這年輕和自己誰的氣息更悠長。若是李存勖先氣息不濟,大不了收刀尋機再出手;若是周舵主先一口氣跟不上,就會立時飲恨當場。


    見周舵主麵色躊躇,李存勖氣勢更盛,握刀的右手力道又緊了三分,左掌立起,重重地拍在刀柄的環首之上,正如鐵釘上砸下一柄大錘,“波”地一聲,周舵主再也撐持不住,槍身一抖,便抵不住李存勖的刀尖,李存勖刀鋒沿著槍身向前掠去。


    周舵主隻得向後急退。這在院中其他人眼中看來,自然是李存勖一招逼退了周舵主,天行苑眾人愈加膽寒。


    但周舵主退而不敗,長槍仍遙遙指向李存勖。


    按武夫境界,周舵主也隻比另外兩名副舵主高出一線,並未有境界上的差距。李存勖對戰一名副舵主,勝得並不吃力,對周舵主也就不如何上心。見他後退,大踏步就直追過去。


    不料周舵主槍法一變,身前幻出道道槍影,風聲唿唿,分不清哪個是虛哪個是實。李存勖隻得再次止住腳步,凝神觀望。


    周舵主槍勢一緊,霎那間刺出數十槍,槍槍招唿向李存勖的要害。李存勖見招拆招,一槍不落地盡數擋下。刀槍交擊之時,槍身沉重,使刀者本就吃虧,加之周舵主本就膂力過人,長槍照比一般習武之人要重出許多,而李存勖的刀隻是軍中上品,並非特製,這幾十下交擊,刀身已是布滿裂痕。


    李存勖將刀舉在眼前,借著燈火之光看了看刀身,搖了搖頭。肖俞在一旁出聲道:“世子殿下???”將行路難倒提在手,就要擲過去。


    李存勖衝肖俞擺了擺手,道:“不用。”


    深吸一口氣,縱身向周舵主撲去,長刀橫砍,竟然還是要和周舵主硬碰。


    周舵主心中冷笑一聲,這位李亞子不過耳耳,匹夫之勇!槍身一豎,就要格開橫刀。心中已經想好下一招以槍做棒順勢掄下,便可有八分把握可砸在這位驕傲的世子肩頭。


    不想刀槍再次相交時,李存勖將刀一側,並未砍在槍杆,而是以刀身拍上。同時催動勁力,啪地一聲,本就布滿裂痕的橫刀被震成碎片。


    對手兵器被毀,周舵主本應一喜,但多年征戰帶來的本能忽然沒來由地提示了他,危險就在眼前,雖然說不清李存勖會有什麽後手,周舵主還是決定先暫避鋒芒。


    但李存勖沒給他機會。


    李存勖鬆手丟開隻剩下刀柄的橫刀,乘碎片尚未落地之際,雙掌齊出,頓時身前勁風颯然,碎片為掌風裹挾,瞬間成為無數細小的暗器,向周舵主激射而去。高金涵在一旁看的分明,李存勖這一手剛猛掌力與那晚張承業出手擊飛天行苑刺客的暗器救下李克用的手法如出一轍,看來監軍大人與世子殿下半個師徒的名分是坐實了。


    短短不足二尺的距離,即便是尋常武夫射出的暗器也是不易躲避,何況是李存勖暴雨梨花般的突襲。周舵主麵門、脖頸、胸前被刺入十幾片碎片,碎片去勢急勁,刺入後已深不可見。脖頸間的幾片更是劃破了剛才李存勖第一刀偷襲未曾得手的動脈,鮮血四濺。李存勖劈手奪過長槍,後退一步,調轉槍頭,一招潛龍出淵,刺過周舵主咽喉。槍勢不停,帶著剛剛氣絕的周舵主後退數步,釘在了院牆上。


    李存勖迴望幾名天行苑執事,還未出聲,已有兩人縱身而起,隻不過不是撲過來報仇,而是躍上房頂要溜之大吉。


    劉三與肖俞早覷得較清,分別出手將這二人攔下。以肖俞和劉三的身手,攔下兩名中品境界還是被嚇破了膽的武夫,自然毫無意外,隻不過想跑的是活人,攔下的卻是死人。


    另兩名執事見狀哪裏還敢有別的心思,膝蓋一軟就跪倒在地,一邊求饒一邊幫世子殿下招安仍在反抗的徒眾。


    李存勖正要布置善後之事,忽然聽到邸店外人喊馬嘶,還隱隱有衣甲撞擊之聲。忽一人在院外大喊:“大膽的山賊,居然敢潛入忻州城殺人越貨,還不快快出來束手就擒!”


    高金涵眼睛一瞪,正要報上身份,李存勖忽然製止了他,壓低了聲音,意味深長地道:“先不急答話,正好趁機摸摸底,看這裏的郡守大人是姓李還是姓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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