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漂泊


    方定武現在是真的相信自己就是掃把星轉世了。


    做鏢師,腦袋別在褲腰上打打殺殺好幾年終於混成了鏢頭,結果鏢局被滅了滿門;為了躲避朝廷的追查,隱姓埋名風餐露宿好不容易來到這望北關,好嘛,北羌又打過來了。


    他現在的名字叫做武大方,來到望北關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望北關的人也很快接納了他,這裏似乎沒有人會在意他的過去,也沒有人在意他為什麽會來這兒,望北關對於這樣的生麵孔已經司空見慣了,每年總會有一些和他一樣的人來到這裏,也許是在中原犯了事,或者是得罪了達官貴人,不管怎麽樣,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在中原混不下去了。


    記得那日方定武從鏢局出來,帶上了自己這麽多年攢下來的大半銀兩,連夜縱馬趕往瀘州的方向,想要追上舞木和池南葦提醒趕快他們跑路,但連根頭發都沒找到。於是他又趕往大儒南沐閑府上要人,結果卻是連門都沒能進去,便被南府的侍衛家丁打了出來。


    在瀘州盤桓了一日,萬般無奈之下方定武隻得掉頭迴嘉定州。


    一進嘉定州的城門,方定武就察覺出來不對勁了。街上行人很少,空氣中似乎都飄蕩著一股緊張的味道。


    出事了。


    方定武的心驟然提緊了。


    越是往鏢局走,街上的官差也就越多。方定武棄了馬改為步行,一路順著小道,往鏢局快步走去。


    轉過最後一個街角,鏢局那殘破的大門頓時就印入了眼簾。


    方定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不就此癱倒在地上,他渾身遏止不住地戰栗著,牙齒在口腔裏上下敲擊,磕磕作響。


    到底發生了什麽……鏢局的大門敞開著,一半已經倒在了塵埃中,牌匾上“長風鏢局”四個燙金大字依然閃著光,隻是一抹猩紅的血跡潑灑在它的上麵,紅得刺眼。


    血跡從門口一路延伸到了鏢局深處,早已幹涸成了深紅色,血腥味濃鬱到連方定現在武所站立的這個位置都能聞到,直令人作嘔。


    不時有腰掛佩刀身著魚服的官差進進出出,方定武認得出來,那是錦衣衛。他極力平複著自己的心緒,擺出一副平淡的表情,從鏢局門前緩緩走過,門口站著兩名錦衣衛,上下打量著他這個路過的百姓,而他甚至都不敢抬頭往裏麵再看上一眼。藏在袖子裏的手握緊了,指甲刺進肉裏流出了血來,疼痛能讓他稍稍冷靜一些。


    嘉定州不能待了。


    方定武把頭埋得深深的,心裏祈禱不要有人把他認出來。


    在走到城門邊時,他看到一條告示:緝拿長風鏢局餘孽,舉報有功,賞銀千兩。


    方定武愣了,他這下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了。


    不管去哪,至少不會是在這。方定武心裏暗暗發狠——活下去,才有一切。


    他還沒有找到舞木兄弟和池家妹子,按理說他們是在瀘州,那他們就應該還活著。但方定武也清楚,自己現在是自身難保,暫時是沒有閑工夫去管別人了。


    逃亡路上曲折苦難自不必細說,後來方定武接納了一個道上朋友的建議,來到了望北關這座朝廷都不願意管的小城。


    在來望北關的路上,方定武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試想過這裏到底會是個什麽樣的城市,是惡霸橫行?還是殺人放火猶如家常便飯?


    結果都不是。方定武想了無數種這個城市的樣子,但唯獨沒想到它會是這樣,鄰裏和睦,安居樂業,雖然戈壁裏條件困苦,但好像人人都活得很開心。


    於是方定武就在這裏住了下來,自然得仿佛水到渠成。他找了個鐵匠的活,每個月掙的錢足夠養活自己,並且少了以往的打打殺殺之後,方定武每天都過得很輕鬆,他覺得自己快要離不開這裏了。


    如果沒有看到剛才那個人的話,今天應該和以往一樣輕鬆。


    關上門,方定武靠在門後喘著粗氣,在看到那個男人的第一眼方定武就把他認出來了,他永遠都忘不了那形同鬼魅的傀儡,和那雷霆萬鈞的一指。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方定武心中的石頭漸漸放了下來——看來他沒有認出自己。記得這人……是叫鳳求凰的,想起他不由得又想起了舞木兄弟,池家妹子,和長風鏢局那上百亡魂。方定武抿了抿嘴,有些事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不知道舞木兄弟和池家妹子怎麽樣了,有沒有逃脫朝廷的追殺……方定武心中暗暗想到。


    “大方——!”門外傳來喊聲,那是隔壁那戶人家的男主人,姓邢。一個月相處下來已經和方定武熟絡了,今天約好了去他家喝酒吃飯。


    “誒——!”方定武隔著門板應道,“這就來了!”


    打開門,一名男子就站在門外,笑吟吟地看著方定武,見方定武開了門,男子打趣道:“搞什麽名堂?嫌棄我家的酒不好喝不願意來了不成?”


    “哪兒的話!”方定武笑著摟過男子肩膀,衝他擠了擠眉毛,“邢哥家的酒——嘖嘖,那滋味兒!”


    “呸呸呸!”邢哥笑罵道,“你個龜孫酒量不咋樣,廢話倒是不少,有這閑工夫不如陪我多喝兩杯,趕緊的,你嫂子弄了倆下酒菜,再耽擱就該涼了。”


    “那就走著!”方定武攀著邢哥的肩膀進了屋。


    幾杯濁酒下肚,兩人人的話匣子也就打開了。


    方定武抿了一口酒,眉頭微微皺了皺:“邢哥,這北羌軍馬上就要來了,我看你怎麽都一點都不急似的?”


    “急?”邢哥衝他翻了個白眼,“急個毛,天塌了有個高的頂著,我急什麽?再說了,哪年北羌不來鬧騰一番?朝廷的軍馬也不是吃素的。”


    “北羌軍都到家門口了,朝廷的軍馬卻連個影子都沒見到。”方定武咕噥道,“要是真讓北羌大軍打進了城裏來,受苦的還不是咱們老百姓?”


    “你這就是典型的己人憂天。”邢哥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哈出一口酒氣。


    “是杞人憂天……”方定武歎了一口氣,“邢哥,這打仗可開不得玩笑,是真的要死人的。”


    邢哥又白了方定武一眼,悶聲悶氣地說道:“我沒讀過書,管他誰憂天,反正老子不憂——你也不想想,這望北關乃邊關第一城,朝廷可能讓北羌打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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