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一劍（七）
江湖是什麽？
舞木不知道，也從來沒有去想過這個問題。隻是聽別人說過，江湖便是劍來劍往，快意恩仇，每天都有人在這江湖裏死去，也每天都有人一腳踏進這江湖。
就像眼前揮來的這柄乾坤日月劍，說不定下一個死在這江湖裏的就是自己。
舞木從沒把自己當做一個江湖人，也從沒覺得自己就是個江湖人，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自己就已經一腳踏進了這個江湖。他就像一個尋不到方向的旅人，隻能順著腳下的路茫然地往前走著。他沒想過要進到江湖，也沒想過要在這江湖裏掀起什麽風浪，更沒想過要死在這江湖裏——所以才會一直掙紮，掙紮著活下去。盡管不知道是為了什麽而活下去，但總比死了的好。
“當——”曌世劍揮出，蕩開劈來的日月劍。
手腕有些酸痛，那是因為反震傳來的力道太大，自己已經有些拿不穩劍了。
舞木心裏清楚，眼前這個叫傅一然的老頭，武藝高出自己甚多，自己勉力與其糾纏甚久，這老頭卻依然不見疲態，再這樣打下去，自己落敗已是注定之事。
既然落敗身死已經是必然，那為什麽還要死死握緊手中的劍，為什麽還是忍不住想要把劍揮出去？舞木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這個問題就像是在問，人生來就要死去，那為什麽還要活著？
為什麽呢？難道隻是因為還想掙紮一番，然後再默默死去嗎？就像自己一路掙紮著走過的來時路一樣？
可是……究竟是為了什麽？
劍柄上黏糊糊的，是虎口裂開後的血跡浸濕了劍柄上的纏布。殷紅的血跡打濕了紅色的纏布，幾乎看不出來與之前有什麽分別，若不是虎口有痛楚傳來，舞木幾乎都沒察覺到自己已經受傷了。
曌世劍揮舞，斬出的劍光幾乎連成了一片光幕，卻可惜這每一劍揮出都是為了自保，眼前的傅老頭攻勢太快，日月劍首尾並用接連劈來，舞木就連遞出一劍的機會都沒有。劍光組成的光幕中，金鐵交擊的當當聲響成了一片，一時火星亂濺。
舞木沒想到有一天能見到這麽快的“劍”，而且這麽快的“劍”還是由一杆長兵器使出。舞木心裏清楚，乾坤日月劍其實算不得劍，真要歸咎起來，它應該屬於槍棍一類。但這也正是眼前這人的恐怖之處，長兵器若論速度，天生不及劍劍類的短兵器，更毋論匕首短劍等本就以速度著稱的兵器，但此人持乾坤日月劍在手，儼然便是多出了一截手臂，招式靈活精妙不說，出招的速度更是快得出奇，帶起一道道殘影，打得舞木隻有招架之力。
但舞木不是林九牢，他不會看到比自己厲害的人就覺得“死在此人手下也算死而無憾”，他所知道的是——當想殺你的人全都死在你的劍下，就沒人能殺你了。
舞木也一直是這樣做的，但他此時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營長似乎忘了告訴他：當遇上了打不過的敵人的時候，又該怎麽辦？
算天祠，池南葦沒聽過這個地方，幾番問路之後才終於找到了這個地方。
她今天穿了條樸素的麻布裙子，並不適合趕路，但心裏擔心舞木，也顧不得山路難走，小跑著沿著石階往上行去。
汗水順著耳鬢滑落，池南葦已經有些氣喘，腳下不由自主地有些慢了下來。她抬頭看去，小路蜿蜒到山頂，依舊一眼望不到頭。又走了幾步，忽然一個身影出現在視野中，就坐在前方的石階上，看上去有些眼熟。
待再走近了些，池南葦不由得驚唿出聲：“蘇公子——你怎麽會在這兒？”
聽見喊聲，蘇亦下意識地抬起了頭來。池南葦這才發現，蘇亦眼中盡是恐懼茫然之色，頭發有些散亂，衣服上沾了泥土和樹葉，華麗的官服被他隨意地扔在了腳邊，看上去很是狼狽。
看到池南葦，本來精神恍惚的蘇亦眼睛漸漸睜大了，眼中的驚恐神色愈發地明顯起來。池南葦正欲再發問，就見蘇亦突然大喊了一聲：“你和他是一夥的！殺人犯——我，我要去報官！”說罷，便手腳並用地往山道上方爬去，連官服都不去撿了。
當聽到蘇亦喊出“殺人犯”三個字的時候，池南葦心中頓時便是一緊，篤定蘇亦定是知道些什麽，急忙伸手要去抓他。
蘇亦被池南葦一把抓住了衣擺，更是驚恐地掙紮了起來，隻見他腳下衝著池南葦連蹬，身子使勁地打著滾，想要擺脫池南葦。池南葦力氣自然比不上蘇亦，在蘇亦幾經掙紮後，終究是被他掙脫了去。
蘇亦一擺脫束縛，急忙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發了瘋似的往山上跑，嘴裏還在大聲喊叫：“——離我遠點！離我遠點！”
“蘇公子——你等等！”池南葦頓時也急了，她還指望著蘇亦能告訴她舞木的下落，哪能讓他就這樣跑了，忙提起裙子就追了上去，大聲招唿著蘇亦，“蘇亦！你站住——我不害你！”
二人一逃一追，又都不是體力極好的武人，沒跑多久便都慢了下來。蘇亦是一刻都不敢停，艱難地往上爬著，但每每迴頭卻都能見到池南葦還遠遠地吊在自己身後，嚇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他嘴裏嗚咽自語著：“別追我……別追我了……嗚……誰來救我……救救我啊……”
池南葦叉著腰，上氣不接下氣，早就沒了心思再去喊蘇亦，隻能盡可能的加快步子追趕上去。
再抬頭時，池南葦突然發現蘇亦站在前方石階上不動了，背對著自己這邊。池南葦大喜，以為蘇亦終於是爬不動了，忙腳下加快速度趕了上去。
“唿……唿……蘇，蘇公子……”池南葦氣喘籲籲地從後麵追了上來，伸手去抓蘇亦的肩膀，“我說了，我不會害……”
話音戛然而止。
池南葦的那個“你”字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裏，再也說不出來，隻是怔怔地看著前方的樹林。
樹林中，舞木身上已經多處掛彩，血像不要錢一樣往下淌著，此時正歪著身子坐倒在一棵樹下，死死握著曌世劍的那隻手被一個老頭踩住了，老頭雙手握著一把長長的兵器，兵器的一端刺穿了舞木的左腿，直插進了地裏，將他的左腿釘在了地上。
江湖是什麽？
舞木不知道，也從來沒有去想過這個問題。隻是聽別人說過，江湖便是劍來劍往，快意恩仇，每天都有人在這江湖裏死去，也每天都有人一腳踏進這江湖。
就像眼前揮來的這柄乾坤日月劍，說不定下一個死在這江湖裏的就是自己。
舞木從沒把自己當做一個江湖人，也從沒覺得自己就是個江湖人，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自己就已經一腳踏進了這個江湖。他就像一個尋不到方向的旅人，隻能順著腳下的路茫然地往前走著。他沒想過要進到江湖，也沒想過要在這江湖裏掀起什麽風浪，更沒想過要死在這江湖裏——所以才會一直掙紮，掙紮著活下去。盡管不知道是為了什麽而活下去，但總比死了的好。
“當——”曌世劍揮出，蕩開劈來的日月劍。
手腕有些酸痛，那是因為反震傳來的力道太大，自己已經有些拿不穩劍了。
舞木心裏清楚，眼前這個叫傅一然的老頭，武藝高出自己甚多，自己勉力與其糾纏甚久，這老頭卻依然不見疲態，再這樣打下去，自己落敗已是注定之事。
既然落敗身死已經是必然，那為什麽還要死死握緊手中的劍，為什麽還是忍不住想要把劍揮出去？舞木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這個問題就像是在問，人生來就要死去，那為什麽還要活著？
為什麽呢？難道隻是因為還想掙紮一番，然後再默默死去嗎？就像自己一路掙紮著走過的來時路一樣？
可是……究竟是為了什麽？
劍柄上黏糊糊的，是虎口裂開後的血跡浸濕了劍柄上的纏布。殷紅的血跡打濕了紅色的纏布，幾乎看不出來與之前有什麽分別，若不是虎口有痛楚傳來，舞木幾乎都沒察覺到自己已經受傷了。
曌世劍揮舞，斬出的劍光幾乎連成了一片光幕，卻可惜這每一劍揮出都是為了自保，眼前的傅老頭攻勢太快，日月劍首尾並用接連劈來，舞木就連遞出一劍的機會都沒有。劍光組成的光幕中，金鐵交擊的當當聲響成了一片，一時火星亂濺。
舞木沒想到有一天能見到這麽快的“劍”，而且這麽快的“劍”還是由一杆長兵器使出。舞木心裏清楚，乾坤日月劍其實算不得劍，真要歸咎起來，它應該屬於槍棍一類。但這也正是眼前這人的恐怖之處，長兵器若論速度，天生不及劍劍類的短兵器，更毋論匕首短劍等本就以速度著稱的兵器，但此人持乾坤日月劍在手，儼然便是多出了一截手臂，招式靈活精妙不說，出招的速度更是快得出奇，帶起一道道殘影，打得舞木隻有招架之力。
但舞木不是林九牢，他不會看到比自己厲害的人就覺得“死在此人手下也算死而無憾”，他所知道的是——當想殺你的人全都死在你的劍下，就沒人能殺你了。
舞木也一直是這樣做的，但他此時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營長似乎忘了告訴他：當遇上了打不過的敵人的時候，又該怎麽辦？
算天祠，池南葦沒聽過這個地方，幾番問路之後才終於找到了這個地方。
她今天穿了條樸素的麻布裙子，並不適合趕路，但心裏擔心舞木，也顧不得山路難走，小跑著沿著石階往上行去。
汗水順著耳鬢滑落，池南葦已經有些氣喘，腳下不由自主地有些慢了下來。她抬頭看去，小路蜿蜒到山頂，依舊一眼望不到頭。又走了幾步，忽然一個身影出現在視野中，就坐在前方的石階上，看上去有些眼熟。
待再走近了些，池南葦不由得驚唿出聲：“蘇公子——你怎麽會在這兒？”
聽見喊聲，蘇亦下意識地抬起了頭來。池南葦這才發現，蘇亦眼中盡是恐懼茫然之色，頭發有些散亂，衣服上沾了泥土和樹葉，華麗的官服被他隨意地扔在了腳邊，看上去很是狼狽。
看到池南葦，本來精神恍惚的蘇亦眼睛漸漸睜大了，眼中的驚恐神色愈發地明顯起來。池南葦正欲再發問，就見蘇亦突然大喊了一聲：“你和他是一夥的！殺人犯——我，我要去報官！”說罷，便手腳並用地往山道上方爬去，連官服都不去撿了。
當聽到蘇亦喊出“殺人犯”三個字的時候，池南葦心中頓時便是一緊，篤定蘇亦定是知道些什麽，急忙伸手要去抓他。
蘇亦被池南葦一把抓住了衣擺，更是驚恐地掙紮了起來，隻見他腳下衝著池南葦連蹬，身子使勁地打著滾，想要擺脫池南葦。池南葦力氣自然比不上蘇亦，在蘇亦幾經掙紮後，終究是被他掙脫了去。
蘇亦一擺脫束縛，急忙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發了瘋似的往山上跑，嘴裏還在大聲喊叫：“——離我遠點！離我遠點！”
“蘇公子——你等等！”池南葦頓時也急了，她還指望著蘇亦能告訴她舞木的下落，哪能讓他就這樣跑了，忙提起裙子就追了上去，大聲招唿著蘇亦，“蘇亦！你站住——我不害你！”
二人一逃一追，又都不是體力極好的武人，沒跑多久便都慢了下來。蘇亦是一刻都不敢停，艱難地往上爬著，但每每迴頭卻都能見到池南葦還遠遠地吊在自己身後，嚇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他嘴裏嗚咽自語著：“別追我……別追我了……嗚……誰來救我……救救我啊……”
池南葦叉著腰，上氣不接下氣，早就沒了心思再去喊蘇亦，隻能盡可能的加快步子追趕上去。
再抬頭時，池南葦突然發現蘇亦站在前方石階上不動了，背對著自己這邊。池南葦大喜，以為蘇亦終於是爬不動了，忙腳下加快速度趕了上去。
“唿……唿……蘇，蘇公子……”池南葦氣喘籲籲地從後麵追了上來，伸手去抓蘇亦的肩膀，“我說了，我不會害……”
話音戛然而止。
池南葦的那個“你”字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裏，再也說不出來，隻是怔怔地看著前方的樹林。
樹林中，舞木身上已經多處掛彩，血像不要錢一樣往下淌著，此時正歪著身子坐倒在一棵樹下，死死握著曌世劍的那隻手被一個老頭踩住了，老頭雙手握著一把長長的兵器，兵器的一端刺穿了舞木的左腿，直插進了地裏，將他的左腿釘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