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風起


    應穀通坐在馬車裏,神色藏在陰影裏忽明忽暗。


    身為越國的三軍大元帥,他其實並沒有太拿得出手的戰績,當然這也和沒有太多的大型戰役要打有關,畢竟這不是百年之前越國剛建立政權那會了。小的戰役倒是沒少打,每年都會和北羌起摩擦,不過兩邊都持比較曖昧的態度,從不會將戰事擴大。


    應穀通如今已經年逾六十,正是耳順之年,現在看來也是滿頭的白發蒼蒼,隻是身上那股屬於軍人的剽悍之氣卻怎麽也掩飾不住。作為一名臣子他是成功的,國家和百姓並沒有受到太多戰亂的影響。再過不了幾年,他就可以功成身退,卸甲歸田,帶著數不盡的財富和名譽榮歸故裏,安度晚年。


    但是心裏的躁動卻提醒著他——他並不甘心。因為作為一名軍人,更作為一名元帥,他是失敗的。他要的不是功成身退,不是財富名譽……而是名留青史,哪怕是自己戰死沙場,也奢望著留下身後名。


    所以他需要一場戰役,一場能讓後人記住他的名字的一場戰役。


    所以今天戚宗弼找到他時,他答應了那件事。


    想到戚宗弼,馬車裏傳來一聲歎息,趕車的下人以為有事,側過頭來等待著吩咐,應穀通無聲的擺了擺手,下人便又迴過頭去了。


    其實戚宗弼的心思不難明白,應穀通在腦海裏細細迴憶著這位當朝右相所說的每一句話。戰爭的最終目的還是和平,至於最終會勝還是會輸,應穀通不敢斷言。但這個極力主張著開戰,甚至幾乎已經是在明目張膽的在忤逆聖上的這個男人,不管這場戰爭的結果如何,他的結果卻是已經注定了的。


    應穀通低垂著眼瞼,如果說自己是為了留名青史才答應的開戰,那戚宗弼又是為了什麽呢?想來想去,應穀通隻想到了一個再正常不過卻又很荒誕的理由——為了國家與和平。


    你可以不喜歡他,但卻由不得你不去尊敬他。


    能做到右相這個位置,戚宗弼也不是傻子,想必他也正是看出了自己想要留下身後名的欲望和決心,才會選擇找上自己。


    聽聞聖上的病情也是不容樂觀,已經連續一周沒上過早朝了,再加上文官之首與武將之首的一起推動,現在看來,這一戰已經是無可避免了。


    應穀通嘴角勾起一抹弧線,眼神在黑暗中灼灼發亮,裏麵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車停了,趕車的下人輕聲提醒道:“大人,到地兒了。”說著,替他將車簾撈開來。


    應穀通從車裏下來,頭頂上,元帥府三個大字在正午的陽光下燁燁生輝。


    瀘州城今天很熱鬧,原因是當世大儒南懷子府上嫁女,嫁的是南懷子養女,姓池名南葦,據說是少有的美人。


    奇怪的是,一向喜文厭武的南府嫁女卻用的是比武招親這種方式。不過也有小道消息稱,這事其實就是南府和知州府一起做的一場戲,隻是給知州公子周逸一個名正言順抱得美人歸的理由。


    不過瀘州百姓卻不會管你是不是做戲,隻要有熱鬧看,誰會在意那麽多?


    擂台就擺在南府門口,此時,知州公子周逸正站在擂台上,風度翩翩的衝擂台另一邊的那名正倒在地上呻吟的壯漢一拱手:“承讓了!”


    隻見這周逸麵若冠玉,一身白衣飄飄,氣態儼然,渾然就是一代宗師的形象。壯漢被人抬著下了擂台,台下頓時便響起了一片叫好之聲。


    南府內,一名丫鬟輕輕推開了池南葦的房門,見池南葦還呆呆的坐在床邊,大紅嫁衣就放在床尾不曾動過。丫鬟不禁開口說道:“小姐,水給你燒好了,你快點沐浴更衣吧,不然老爺夫人該責罰我了。”


    池南葦看了丫鬟一眼,點了點頭說道:“行,我知道了——你讓他們莫急,我一會便過去,你出去吧。”


    丫鬟施了一禮,替池南葦關好了門,輕聲退下了。


    丫鬟一走,池南葦便從床上站了起來,先是換上了一身利落精幹的衣服,從床底翻出了一個早就打包好的包袱,抓起床邊的曌世劍,拿在手裏細細端詳了一陣,然後順手插進了包袱裏。池南葦走到窗邊探出頭去望了望,三層樓的高度看得她直眼暈。隻見她大眼珠轉了轉,目光落在了床單上。


    池南葦把床單搓成長條,丈量好了距離,小心翼翼的將床單順著窗口放了下去——距離不夠。


    池南葦隻得把床單又拽了上來,懊惱的坐在了床邊想著對策。這時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丫鬟在外麵喊道:“小姐,水快涼了,你好了嗎?”


    “啊,好了好了,”池南葦一陣手忙腳亂,將床單和包袱塞迴了床底,“這就來,別催。”


    門外沒了動靜,池南葦長舒了一口氣,隻得又換迴了之前的衣服,理了理衣襟,推開門走了出去,在關上門的那一瞬間,她無意中看到了擺在床尾的大紅嫁衣,心裏又有了打算。


    王二虎是瀘州本地人,手上有些拳腳把式,此時他正一語不發的看著擂台上的打鬥,不屑的撇了撇嘴,與身邊那些不住喝彩的瀘州百姓涇渭分明。


    “兄台……”王二虎感覺到有人在身後拍他肩膀,迴頭看去,是一名穿著普通的年輕人,背著一個簡單的行囊,衣服上還打著幾個補丁,風塵仆仆的樣子不像是本地人。


    “這……是在作甚?”年輕人指了指擂台,看著王二虎。


    “這?”王二虎瞥了一眼擂台,“還能作甚?打擂唄!”


    “打擂?”年輕人疑惑的抓了抓耳朵,“可……為何要在南府門前?”


    “嘿,你是外地來的吧?無怪你不知道,”王二虎拍了拍年輕人肩膀,“這是在比武招親!”


    “比武招親?”


    “沒錯,”王二虎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其實,說是比武招親,其實就是為知州公子迎娶南府千金找個噱頭罷了,你看上麵,那就是知州公子周逸,他那兩下子,也就能騙騙不會功夫的尋常百姓了,隻要有點眼力的都能看出來,那些上台跟他打的,都是知州府上找來的托……”


    “呃……”年輕人愣了愣,“可是……好像未曾聽說南公膝下有女……”


    “哦,這就是另一碼事了,”王二虎似乎知之盡詳,“那南家千金其實就是南公養女,姓……嘶——叫什麽來著?哎,我想起來了,姓池名南葦,池南葦!”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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