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血弑之祭(一)


    地勢次高的中部,是城主府的會客廳,也是金陵城中最大的議事廳,遵循古例,城主每年至少要召集雙生島大族三次,在廳中參議政事。他們會改動政策,製定稅賦數量,以確保雙生島政通人和,以確保貴族們,能永遠掌握雙生島的統治大權。


    會客廳的上方,水氣澎湃的危崖之上,就是城主慕雲生的書房與寢宅,這座規模不大的精巧建築,絕不容許任何人隨意踏足。日常的打掃和侍奉,都由朝酒茗一人包辦,就連城主使用的蠟燭和燈油,都要由總管親自采買。


    看到這樣鬼斧神工的建築,雖然舞木和李海龍也是見過世麵的,但都是微微一怔,負責接引的朝酒茗則微微一笑,出聲提醒舞木:“主上在等你們呢。”


    “啊,抱歉了。”舞木歉意一笑,收斂神態,和李海龍一同跨入城主府。


    金陵城主慕雲生,早已在校場邊的高台上等待了。


    年輕的城主身穿一身華美的朱紅大袍,當舞木和李海龍走上觀禮台,他立即輕輕抬起袍袖中的右手,緩緩地開了口:“舞先生,我送你的見麵禮,可還合你的心意?”


    “喜歡得要命。”舞木臉上露出笑容,眼睛看著慕雲生身後的一副彩畫,這幅用細筆勾勒的工筆美圖,刻畫著一位站在雲端的美麗女神,這個女神口中吐出嫋嫋霧氣,雙手帶起不羈的狂風,沉默地注視著大地上的千萬生靈。


    “這就是海巫神麽?”舞木眨了眨眼,想起朝酒茗說過的話。


    “不錯,正是海巫大神,”慕雲生輕聲迴答,“也就是我的先祖。”


    “那今天的血弑之祭,就是祭祀海巫神的儀式吧。”


    “不,天命祭才是祭祀海巫神的儀式,血弑之祭,是祭祀我另一位祖先,也就是海巫大神的親兄,金陵城的初代城主——慕開。”


    慕開,一個早已消失在時間中的男人。


    數百年前,正是他帶領眾多追隨者登陸雙生島,並在與世隔絕的島嶼上興修水利,開墾良田,建立起雙生島最初的統治體係。他是金陵城的創造者,雙生島平民的保護人,比起虛無縹緲的海巫大神,這個堅毅果敢的男人,才像一個真正傑出的領袖。


    血弑之祭,就是對這位領袖的永恆頌歌。


    但這支頌歌,卻不是每個人都資格高唱的。


    事實上,這場被分為舞樂和取血兩部分的特殊儀式,一直是專屬貴族的內部活動,長久以來,沒有一個平民能享有參與儀式的資格。而作為外來人,能親眼目睹血弑之祭,實在是前所未見的無上殊榮。


    但年輕的城主慕雲生,這項殊榮的賜予者,卻對自己的行為毫不在意,他看著身邊的鐵衣,麵無表情地問:“四宗族的老頭子,還沒來麽?”


    “主上,還沒到。”鐵衣恭敬地迴答,眼睛卻緊盯著遠道而來的外鄉人,這位中年侍長臉色泛青,似乎對二人懷有莫名的敵意。


    “不等了,”慕雲生麵色不愉,“開始吧。”


    侍長鐵衣沒有作答。


    總管朝酒茗一稽首,匆匆跑下高台。


    “入場!”城主府總管下令。


    一群臉塗油彩,遍身白衣的舞者應聲入場,迅速排列成一個規整的大圓,而一名手持長劍,遍身血紅的男子站在圓圈中心,微微仰起頭,將手中的長劍高高舉起。


    “奏樂!”


    鍾聲驟起。


    舞者們聞聲而動,伴著場邊的樂器之音,跳起一種古怪又不失華麗的舞蹈,他們時而奔走跳躍,如農人墾辟荒野,時而引頸咆哮,如野獸出沒於深林,而那圈中的紅衣舞者一直高望蒼穹,腳下寸步不移。


    鍾聲再響。


    紅衣舞者終於開動,他肩膀猛然一震,隨後長劍舞動,彈鋏狂歌。


    “是支氣魄雄壯的歌啊,”舞木閉目聆聽,“但又處處透著悲涼。”


    慕雲生沉聲迴應,“是先祖慕開所作的狂歌,也是海巫神最愛的長調,傳說隻要能聽到這支歌,神明就會讓雙生島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有用麽?”舞木想起路上的稻田,“我看島上的農人,似乎有些疲倦……”


    “對貴族是有用的,”慕雲生聲音十分低沉,“平民餓死算什麽,反正我們永遠都有酒肉,永遠都有吃不完的糧食。”


    慕雲生說完話,陷入一種意味深長的沉默,喧嘩的聲音此刻從大門口傳來,羅天淩轉頭朝後方看去,隻見一隊銀甲武士正從門外高喊著列隊而入——這些不是普通的軍人,他們是越家最為精銳的武士,足以與慕府死侍匹敵的剽悍戰士。


    值守的門侍肩膀抖了抖,沒敢阻攔他們。


    “四個老頭子來了,”慕雲生皺起雙眉,“他們連通報的耐心都沒了。”


    隨著慕氏城主話音落地,四位老人徐徐從武士後方走出,這四位老人一位身穿紫衣,一位身穿綠衣,一位身穿黃衣,還有一位,穿著紋飾最為華麗的白色長袍。


    “主上萬安。”白袍老人身體肥碩,發量稀少,輕慢地朝慕雲生行禮,等他行完禮之後,其餘三個老人方才抬起雙手,向年輕的城主做抱拳禮。


    “越良世伯的派頭越來越大了。”慕雲生對著白袍老人冷冷一笑,“四家職位向來不分高低,可現如今,似乎都變成越良世伯的下屬了。”


    綠衣老人和紫衣老人臉上一紅,幹瘦高大的黃衣老人麵不改色。


    “主上,何必陰陽怪氣呢?我們再怎麽不識大體,也不會和外鄉人串通一氣。”白袍越良毫不示弱地迴應著,並領著其他三族的家主,徑直走上了觀禮台:“主上啊,你年紀還輕,別以為找幾個來路不明的潑皮,就能收拾我們幾個老頭子。”


    “老賊,你說誰是潑皮!”李海龍眉頭一蹙,正要發作,卻被舞木一把拉住。


    “晚輩舞木。”舞木恭敬地朝越良一躬身。


    越良根本沒有迴應舞木,隻是輕蔑地抬了抬眉毛,然後便朝校場中的舞者一抬手:“夠了!年年都唱,唱得哭天搶地,全都退下去,開始獵獸取血。”


    “現在就取血?”慕雲生一瞥越良,“三唱,是先祖留下的古禮,難道世伯想更改初代城主立下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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