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交易（一）
羅天淩或許早已預見到自己的未來，他喜歡獨自坐在船頭，細數他曾經過的地方，做過的事，還有遇到過的人。他總是喝得酩酊大醉，嘴裏念叨起離他而去的人，他會虛起醉眼看向大海，就好像這些人，仍然在大海的彼端活著。
必須由他們完成的事，他們拚盡一切做到了。
可要說此生無憾，誰又能真的了無遺憾。
被稱作雙生島的巨大島嶼，終年被厚重的灰色濃霧環繞，黃昏的陽光穿過霧氣，變成一道淡黃色的絲線。雙生島的武士統帥越閔傲就站在營地中心，看著停泊在岸邊的龍吟號出神，從他出生開始，就沒有離開過雙生島半步，對他來說，島嶼的邊緣就是世界的盡頭，滄海遠方的景色，僅僅是寂寞時編織的幻影。
“統領，日頭要落了，晚上天寒，是時候生營火了。”
持刀的副將走到越閔傲身旁，打斷了他的思緒，越閔傲對他點點頭，然後大步朝海船的方向走去。在龍吟號的正下方，龍吟號上所有的人都在船下，被重甲戰士團團圍住，越閔傲徑直走向羅天淩。
“羅先生，請隨我來。”
丟下這句語焉不詳的話，越閔傲轉身走向營地的僻靜處。羅天淩不明白這位青年統帥的意圖，但還是迅速抬腿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無聲無息地走了很遠，直到巡邏的武士淡出視線，越閔傲才停下自己的腳步。
“越統領，有何指教？”羅天淩率先發問。
越閔傲沒有迴答青年海頭的問題，他緊盯著遠方的海平麵，出聲反問羅天淩：“羅先生，你能否告訴我，海的那邊有什麽？”
這個問題讓羅天淩始料未及，他先是愣了片刻，然後咧開嘴笑出了聲：“有雪山，草原，沙漠，雨林，千奇百怪的種族，各式各樣的美酒，海的那邊是另一個世界，單憑幾句話說不完，你真想知道答案，就應該親自出海去看看。”
“出海去看看？”越閔傲默念著這句話，眼睛裏迸發出希望的光芒，但這道亮眼的光芒稍縱即逝，彈指間就從他眼中黯淡下去。
“不，我不能出海……”青年統帥的聲音顯得有些疲倦，“你們這些人也不該來，雙生島是被遺忘的土地，四百年來，不曾有島民從島上離開，也決不允許外人在海岸邊登陸。”
“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我們隻是路過，絕對不會帶來戰爭，也不會告訴外人雙生島的下落，我們馬上就會離開。”
“我很願意相信你，”越閔傲雙眉緊蹙，“但我隻是一個小小的統領，雙生島的大權掌握在慕氏城主和四大家族手中，他們不會相信外鄉人的話。”
“我有些疑惑，按你所說的，這小小的雙生島似乎有點不太平啊！不知道我能不能說服他們，雙方起了衝突對誰都沒有好處，我們雖說是刀尖上舔血的人，但還是不願意隨便和別人起衝突。”
“太難了，”越閔傲迴答得斬釘截鐵，“至少你不可能說服我的父親——四大家越家的主人，他手裏握著兵權，不會給外鄉人一點說話的機會，我也不再瞞你，最遲明天清晨，他就會帶最精銳的武士前來，將你們整船人處決。”
“處決？”羅天淩一怔，心裏有點想笑，道“統領不能幫我們說情麽？畢竟是你的父親。”
“他不會聽的，”越閔傲苦笑一聲，把聲音壓得很低，“他從來就不喜歡我，所以才把我趕了出來，統領駐守荒野的武士營。你們想要活命，隻能在守衛輪班的時候登船離島，你們切記安靜行事，不要驚動其他士卒。”
“統領想放掉我？”羅天淩盯著遠處熊熊燃燒的營火，“我很感激你的幫助，可是統領這樣放我們走，自己恐怕是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也好過渾渾噩噩，你是個好人，不應該死在這裏……”
“好人？因為我救了小葉子麽？”羅天淩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越統領，既然你有心要救我，不如幫我另一個忙？”
“什麽忙？”
“我想見島上其他家族，除你父親以外的貴族。”
“見其他貴族？”羅天淩的話明顯讓青年統帥吃了一驚，“羅先生，你想做什麽？”
“我有個朋友是個商人，這次有機會當然是想跟他們做生意，”羅天淩神秘地笑了。
“但你沒有東西可賣，你有的東西，他們都有。”
“那就不一定了，”羅天淩緩慢地眨著眼，“我那個商人朋友曾經說過，隻有最愚蠢的生意人，才交易有形的貨物，真正高明的商人，能看清他人深藏不露的欲望。人隻要有欲望，就會有需求，我不相信島上的那些家族，都是無欲無求的聖人。”
“你簡直是個瘋子！”越閔傲難以置信地看著羅天淩，“拜霧鎖島，禁絕外人，是雙生島先祖立下的規矩，你覺得誰會為了你更改祖訓？”
“很多人都說我是瘋子，”羅天淩咧開嘴笑了，“但我這個瘋子，就不信世間有不能更改的規矩，越統領，你到底肯不肯幫我這個忙？”
越閔傲啞然失語，作為雙生島貴族的一員，他無比了解島內深處的掌權人物，在青年統帥的心目中，羅天淩隻是在自尋死路。
“越統領，幫，還是不幫？”羅天淩再次開口。
“你確定要這麽做？”越閔傲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我確定，生死有命，如果我真的死了，絕不會對你有半點怨恨。”
“你就這麽想死麽？”越閔傲舉目望天，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好吧……我答應你。”
“多謝了！”羅天淩一抱拳，“不知越統領，想把我引薦給哪個家族呢？”
“雙生島有越，趙，孫，周四大宗族，四族之中，數我父親勢力最大，其他三族早已和我越家結盟，斷然不會接納你。唯一能幫助你的人隻有一個，但這個人個性十分古怪，又極具城府，他願不願意見你，見你之後，會不會留你一命，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哦？這個人是誰？”
“城主，慕雲生。”
“慕雲生，是個漂亮的名字。”羅天淩目光閃動，倏然一笑，
兩個時辰後。
日暮，風靜，夜蟲鳴。
羅天淩或許早已預見到自己的未來，他喜歡獨自坐在船頭，細數他曾經過的地方，做過的事，還有遇到過的人。他總是喝得酩酊大醉，嘴裏念叨起離他而去的人，他會虛起醉眼看向大海，就好像這些人，仍然在大海的彼端活著。
必須由他們完成的事，他們拚盡一切做到了。
可要說此生無憾，誰又能真的了無遺憾。
被稱作雙生島的巨大島嶼，終年被厚重的灰色濃霧環繞，黃昏的陽光穿過霧氣，變成一道淡黃色的絲線。雙生島的武士統帥越閔傲就站在營地中心，看著停泊在岸邊的龍吟號出神，從他出生開始，就沒有離開過雙生島半步，對他來說，島嶼的邊緣就是世界的盡頭，滄海遠方的景色，僅僅是寂寞時編織的幻影。
“統領，日頭要落了，晚上天寒，是時候生營火了。”
持刀的副將走到越閔傲身旁，打斷了他的思緒，越閔傲對他點點頭，然後大步朝海船的方向走去。在龍吟號的正下方，龍吟號上所有的人都在船下，被重甲戰士團團圍住，越閔傲徑直走向羅天淩。
“羅先生，請隨我來。”
丟下這句語焉不詳的話，越閔傲轉身走向營地的僻靜處。羅天淩不明白這位青年統帥的意圖，但還是迅速抬腿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無聲無息地走了很遠，直到巡邏的武士淡出視線，越閔傲才停下自己的腳步。
“越統領，有何指教？”羅天淩率先發問。
越閔傲沒有迴答青年海頭的問題，他緊盯著遠方的海平麵，出聲反問羅天淩：“羅先生，你能否告訴我，海的那邊有什麽？”
這個問題讓羅天淩始料未及，他先是愣了片刻，然後咧開嘴笑出了聲：“有雪山，草原，沙漠，雨林，千奇百怪的種族，各式各樣的美酒，海的那邊是另一個世界，單憑幾句話說不完，你真想知道答案，就應該親自出海去看看。”
“出海去看看？”越閔傲默念著這句話，眼睛裏迸發出希望的光芒，但這道亮眼的光芒稍縱即逝，彈指間就從他眼中黯淡下去。
“不，我不能出海……”青年統帥的聲音顯得有些疲倦，“你們這些人也不該來，雙生島是被遺忘的土地，四百年來，不曾有島民從島上離開，也決不允許外人在海岸邊登陸。”
“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我們隻是路過，絕對不會帶來戰爭，也不會告訴外人雙生島的下落，我們馬上就會離開。”
“我很願意相信你，”越閔傲雙眉緊蹙，“但我隻是一個小小的統領，雙生島的大權掌握在慕氏城主和四大家族手中，他們不會相信外鄉人的話。”
“我有些疑惑，按你所說的，這小小的雙生島似乎有點不太平啊！不知道我能不能說服他們，雙方起了衝突對誰都沒有好處，我們雖說是刀尖上舔血的人，但還是不願意隨便和別人起衝突。”
“太難了，”越閔傲迴答得斬釘截鐵，“至少你不可能說服我的父親——四大家越家的主人，他手裏握著兵權，不會給外鄉人一點說話的機會，我也不再瞞你，最遲明天清晨，他就會帶最精銳的武士前來，將你們整船人處決。”
“處決？”羅天淩一怔，心裏有點想笑，道“統領不能幫我們說情麽？畢竟是你的父親。”
“他不會聽的，”越閔傲苦笑一聲，把聲音壓得很低，“他從來就不喜歡我，所以才把我趕了出來，統領駐守荒野的武士營。你們想要活命，隻能在守衛輪班的時候登船離島，你們切記安靜行事，不要驚動其他士卒。”
“統領想放掉我？”羅天淩盯著遠處熊熊燃燒的營火，“我很感激你的幫助，可是統領這樣放我們走，自己恐怕是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也好過渾渾噩噩，你是個好人，不應該死在這裏……”
“好人？因為我救了小葉子麽？”羅天淩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越統領，既然你有心要救我，不如幫我另一個忙？”
“什麽忙？”
“我想見島上其他家族，除你父親以外的貴族。”
“見其他貴族？”羅天淩的話明顯讓青年統帥吃了一驚，“羅先生，你想做什麽？”
“我有個朋友是個商人，這次有機會當然是想跟他們做生意，”羅天淩神秘地笑了。
“但你沒有東西可賣，你有的東西，他們都有。”
“那就不一定了，”羅天淩緩慢地眨著眼，“我那個商人朋友曾經說過，隻有最愚蠢的生意人，才交易有形的貨物，真正高明的商人，能看清他人深藏不露的欲望。人隻要有欲望，就會有需求，我不相信島上的那些家族，都是無欲無求的聖人。”
“你簡直是個瘋子！”越閔傲難以置信地看著羅天淩，“拜霧鎖島，禁絕外人，是雙生島先祖立下的規矩，你覺得誰會為了你更改祖訓？”
“很多人都說我是瘋子，”羅天淩咧開嘴笑了，“但我這個瘋子，就不信世間有不能更改的規矩，越統領，你到底肯不肯幫我這個忙？”
越閔傲啞然失語，作為雙生島貴族的一員，他無比了解島內深處的掌權人物，在青年統帥的心目中，羅天淩隻是在自尋死路。
“越統領，幫，還是不幫？”羅天淩再次開口。
“你確定要這麽做？”越閔傲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我確定，生死有命，如果我真的死了，絕不會對你有半點怨恨。”
“你就這麽想死麽？”越閔傲舉目望天，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好吧……我答應你。”
“多謝了！”羅天淩一抱拳，“不知越統領，想把我引薦給哪個家族呢？”
“雙生島有越，趙，孫，周四大宗族，四族之中，數我父親勢力最大，其他三族早已和我越家結盟，斷然不會接納你。唯一能幫助你的人隻有一個，但這個人個性十分古怪，又極具城府，他願不願意見你，見你之後，會不會留你一命，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哦？這個人是誰？”
“城主，慕雲生。”
“慕雲生，是個漂亮的名字。”羅天淩目光閃動，倏然一笑，
兩個時辰後。
日暮，風靜，夜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