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憶中離畫


    離畫依山勢而建,街區和建築層次分明,有數不清的階梯和溝穀。秋天到來的時候,城中的落葉會呈現出各種不同的顏色,赤紅,晶黃,草綠,碧藍,木灰,淺褐……每一片區域都有自己的顏色,而最終這些落葉會被風吹到臨近的地方,顏色交織在一起,偌大的秋葉仿佛披上一層色彩斑斕的幻衣,那是四季之中離畫最美的樣子,會有人不惜跋涉萬裏來此,隻為一睹深秋的離畫城。


    舞木走進離畫城,踏在幹淨整潔的街道上,兩旁是各種各樣的建築,有市集,有街坊,還有供人休憩的園林。他好奇地四處張望,看著身為衍王朝皇子所不知道的離畫城。重新蘇醒這十年,每每午夜夢迴離畫,想起的都是皇宮中的景象,是在最高的天衢塔上俯瞰如衣帶般的街道。而這樣的繁鬧街市,他隻見到過一次,父親離開的前夜。


    在他的記憶中,那天夜裏,離畫城和往常一樣,一片燈火通明,在人來人往的市井中,不隻是有高懸幌子招攬顧客的夜店、夜鋪,還有手提肩挑的小販,夜空中迴響著賣糖的悠悠蕭聲,離畫的夜市十分熱鬧,衣帽扇帳,妖獸珍禽,糕點蜜餞,仙草寶藥,應有盡有。僅從風味小吃來看,就有孝仁坊賣團子,秦安苑賣十色雪雞湯,市西坊賣泡螺滴酥,太平店賣糖果等。


    “怎麽樣,熱鬧吧?”父親一手抱著他,一手牽著母親。


    “還是和以前一樣熱鬧,沒怎麽變。”母親嘴角上揚,露出一絲溫暖的笑容。


    “哎~~~冰糖葫蘆呦,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蘆!”賣冰糖葫蘆的小販吆喝著從舞天衍身旁經過。


    “麻煩等一下”父親叫住小販對母親說道:”丫頭,我們買兩串冰糖葫蘆吧,你不是愛吃嗎?木兒要吃嗎?“


    “嗯!”他興奮的點點頭。


    “好啊,好啊!麻煩大叔幫我挑兩串,要最大最甜的哦。”母親眼睛彎成了月牙狀笑得很甜。


    “您就放一百個心吧,絕對又大又甜。“小販信心滿滿。


    “大叔再見!”接過糖葫蘆,母親道。


    告別小販後,一家人繼續悠閑的在夜市逛著,一會兒吃吃這個,一會兒喝喝那個,還不時的賣點小玩意。


    “陪我去郭大爺家吧,去看看大家夥,你不是一直想吃老三嬸家的烙餅嗎?你要是不去,我可就一個人去了。“父親道。


    “那老三嬸家的烙餅是不是真的向你說的那麽好吃啊?”聽到舞天衍的話,母親好奇的看著父親。


    “當然了,我還能騙你不成。”父親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


    一盞茶的功夫,兩人便來到了郭大爺家門前。


    “小舞,你來怎麽不提前告訴我一聲,你看我這什麽都沒有準備。”郭大爺緊握著父親的手說道。


    “我和丫頭逛夜市,突然想來看看大夥就過來了,您什麽也別準備,有酒就行了。”父親說著。


    “我說老郭頭,你隻管把酒管夠,其他的有我們街坊領居呢!”老三嬸扯著嗓子喊道:“各位街坊四鄰,今天小舞來看我們,我們大家夥都迴家,能拿什麽吃的喝的就拿什麽,咱們在老郭頭這和小舞好好聚聚。”


    “放心,交給我們了!”大家夥異口同聲的附和著。


    “那天衍在這謝過大夥了。”父親感謝道。他已經很久沒有迴來了,迴來之後的這種感覺依舊溫暖,那種如沐春風的溫暖。


    聽到舞天衍說謝謝,老三嬸拍了一下舞天衍的胳膊說道:“你這臭小子跟我們還客氣什麽呢,再說這樣的話嬸子可生氣了。”


    “我的錯,我的錯,以後不說這樣的話了。不過,三嬸能不能別再把我當小孩看了,我都三十好幾的人了。“父親哭喪個臉說道。


    “哈哈哈...那不行,別看你在外麵是什麽王啊,帝啊的,但迴來在我們眼裏就是小孩子,小舞是我們看著一點點長大的,說出去多有麵子啊!”老三嬸爽朗的笑聲在街頭巷尾迴蕩著。“好了,別苦著臉了,三嬸去給你拿吃的。還有小六兒,去讓你爹把鋪子關了,趕緊迴來,就說小時候揍他的人來找他了。“


    小六兒聽到老三嬸的話雖然滿臉疑惑,但還是轉身去集市叫他父親了。


    父親和母親在院子裏和郭大爺閑聊了一會兒,迴家拿吃喝的街坊都陸續迴來了,五六張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吃食,街坊領居都和父親打著招唿,郭大爺的小院人聲鼎沸,好不熱鬧。不多時,老三嬸和胡屠夫父子也趕了過來。


    “就等你們了,來來來,坐小舞這桌。”郭大爺招唿老三嬸他們坐下。


    看大家夥都有位置了,郭大爺端著碗站起來說道:“今天,不光我應該高興,大家夥都應該高興,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小舞,天衍的皇帝,沒有忘記我們這些街坊領居,他迴來看我們了,大家夥都把碗端起來陪小舞喝一個!“


    “來,幹了...”


    “幹了!”


    ......


    碗和碗碰到一起,你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所有的話都在酒裏。


    ......


    酒喝到最後,大家夥迴憶著過去,訴說著心酸。舞天衍看著已經醉倒一片的街坊領居,有些悵然若失,他在酒桌上告訴大家希望他們離開這裏,去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因為這裏也許會成為一片廢墟,也許所有人都會死,可是沒有人願意走,郭大爺告訴他,在他建立衍王朝王朝後的這些年裏是大家夥過得最安穩的幾年,你想做什麽就放手去做,不用管我們,就算最後我們真的死了,我相信你一定會贏得,因為你是舞天衍,是天衍皇帝啊!


    那時的他無法理解這樣的場景,他知道離畫的皇城中有多少座宮殿,知道離畫城的規模和曆史,但那都是從書中讀到的。


    現在,他再一次行走在路邊,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剝落的牆壁下露出的紅色磚石,看到銀穹塔頂四處散射的橘黃色燈火,看到知石橋上石獅脖子的銅鈴樣式。


    甚至他“看”到了更多,多到每一個細節,每一個輪廓,這不是用人的視角觀察到的秋葉,而是千千萬萬個人的視角組成的秋葉。他忽然徹底看懂了這座城,看懂了它的點點滴滴,它的曆史過往,看懂了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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