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也不是拘泥之輩,就著酒盤坐在地,望著滾滾黑煙,易凡一咧嘴:“這些禿驢倒是狠心腸,一把大火下去,萬數生靈淪為火中滾肉,也不知修的佛法,是何種門道,佛祖會不會降下懲罰。”


    “佛曰,眾生平等,在他眼裏,生靈和石頭並無區別,唯他高高在上,供人信仰朝拜,哪怕是他的徒子徒孫,也並無他樣。”


    燕赤霞吭哧一笑道:“這些禿驢道貌岸然,嘴上慈悲,心中最是狠毒。”


    易凡一笑:“聽燕兄這般怨氣,不知這些大和尚做了些什麽?”


    燕赤霞歎了口氣:“自從當今天子得了大位,就開始抑道仰佛,我等修士本不該參與,奈何這些和尚卻不依不饒,前些日子見一寺廟藏汙納垢,端是汙穢,索『性』一劍斬了,卻被懸空寺圍攻,任何道理也不講。”


    易凡搖搖頭,人間朝堂不過百十年,數代而亡,運道長點的,也不過數百載,對修士來說實在太短,這也是為甚各大門派不太願意參與進去的願意之一。


    另一個願意則是,陽世太小,稍微有點本事的,都會下得陰府闖『蕩』,也隻有那些求上不得,無緣攀登上鏡的修士,才會換得榮華富貴,福延子孫。


    雖不知懸空寺到底何種打算,既然各門派都未動靜,說明事情不大,並不影響根基。


    “瞧著山外挺熱鬧的,著實惹人厭,我替燕兄清理一番,咱們換個地方繼續痛飲。”


    說罷,易凡眼睛一睜一閉之間,就有劍光落下,瞬間飛縱數十裏,隻轉了個圈就不見。


    山下大帳,兩個大和尚正閉目養神,聞著濃烈的煙火,眼眉『露』出悲意:“善哉善哉,希望這萬數生靈,能理解我等之苦。”


    “那蜀山劍修端是厲害,如若不利用軍隊,著實難以取勝,出此下策也是萬不得已,師兄不必自責,這般事了,我等超度一場就是。”


    說話間,就有一道劍光驟然出現,隻在兩人脖子上一轉,就消失不見。


    片刻後,黑臉將士迴來,掀開大帳剛要說話,眼前一幕讓渾身一顫,麵無血『色』,許久之後才深深吸一口氣:“來人,傳本將口令,滅火撤軍。”


    杭州,江南水鄉,俗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美稱,哪怕經曆數次戰『亂』,也不曾絲毫褪『色』,反而更加繁華,街麵上人來人往,車馬入流,鱗次櫛比的房屋。


    沒錢的擺攤,或挑著擔子遊走,邊走邊喊賣,有錢的坐戶,弄個門麵,有了貨源,不愁無顧客。


    易凡收斂了氣息,縮了身子骨,整個看起來,好似一個麵瘦肌黃的後生,就著一件寬大的長袍,顯得格外邋遢,走到哪都被人嫌棄。


    他也不介意,一路走走停停,瞧見路邊刷雜藝的,就仰著頭看,看見就地鋪一塊紅毯子,其上一兩個身穿繁服花妝,扯著嗓子唱大戲的,就跟著鼓掌叫好。


    可惜兜裏沒錢,見著一小姑娘拿著銅鑼過來討封,隻嘿嘿一笑,一拍肚子:“先欠著,你盡管讓他們唱,迴頭補上就是。”


    小姑娘一翻白眼,撇了撇嘴,出門在外謀生的,這種人見多了,勉強『露』出笑容,接著下一位吧。


    旁人見了易凡這般,卻也不好意思不給,人要的是一張臉,後排的能跑,前排的占了好位置,再不給錢那就不道義了。


    錢不多,也就幾個銅板,豪爽點的就是半錢,遇到那種大手筆的,也就一兩左右。


    易凡好不自覺,不給錢也不讓道,扯這個破喉嚨,使勁鼓掌,端是讓小姑娘翻了不少白眼。


    戲班的班主,也是走南闖北不少年的,什麽人沒見過,早就練就一雙會看人的眼睛。


    別看易凡收斂起息,但眼眉之間一絲煞氣,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掩蓋的,再看其神情作態,也不似常人,那種自由心態,好似世間一切,在他眼裏也不過是煙雲。


    這般人物,哪能是地痞無賴?


    忽地,就見這麵黃肌瘦的漢子,眼睛一瓢,就看向他,嚇得他心頭一顫,勉強『露』出笑容,拱拱手不再打量。


    但等他再抬眼時,人卻不見了,心中鬆了口氣,生怕自己得罪強人,他們這種行走江湖的,最怕惹麻煩,基本在一個地方不會待超過半月。


    收錢的小妮子迴來,捧著銅鑼,噘著嘴道:“班主爺,今日收獲卻是少了些,碰上了幾個占著位置,不給錢的無賴。”


    “咦,這是什麽?”


    不知什麽時候,銅鑼裏有一枚小小符籙,好似一枚小劍,拿在手中仔細看,非金非玉,閃著絲絲琉璃『色』彩。


    俗話說煙花三月下揚州,其實杭州的三月也不差,下起雨來,街頭小巷格外朦朧。


    可惜好景不長,眨眼睛就是暴雨如注,沿街的屋簷下,站了不少躲雨的人。


    “這雨下的急,去的也快,煙雨朦朧,湖景最是美麗,要是再出太陽,簡直人間仙境,到時候那些讀書人定要去西湖邊『吟』詩作對,得趁早去占個地方了。”


    一挑著擔子的小販,靠在牆邊嘟囔著,手卻緊緊抓住兩個大木桶,生怕有人不小心把它打翻了。


    最擔心什麽,那就會來什麽,又是擠進來幾個,一不小心小販就是一個踉蹌,木桶立即傾斜。


    “我的餛飩啊”


    小販隻一聲慘叫,戛然而止,卻是發現自家木桶,被一個麵黃肌瘦的男子扶住,迴頭還對他咧嘴一笑:“小哥,可要當心了,這一桶好湯水,要是打翻了就可惜。”


    “謝謝,謝謝大哥。”


    小販一抹額頭的雨水,連忙爬起來撈撈拿住,嘴裏不忘道謝:“我這一桶湯水熬了整整一天,摻雜了不少好東西,卻是想著做些迴頭客,我娘說了,從來的大商家,都是走街串巷做起,挑著擔子吆喝的更不少,我這一桶湯就是起家本錢,可不能打翻的。”


    旁人聽了,忍不住噗嗤一笑,發現自己失態,立即轉頭不看,有些人就肆無忌憚了,認識的就喊:“喬家二郎,你家娘親可有說過,讓你挑著擔槍一個漂亮兒媳迴來?”


    街麵上的人哄然大笑,讓小販麵紅耳赤,挺直了腰板,盯著眾人看道:“我娘說了,隻要我憑著一雙手吃飯,任何人都嘲笑不得我,笑我的都是不如我的,不笑我的是要我去學習的。”


    卻有人一指小販旁邊麵黃肌瘦的男子:“你看他,他就不笑你,你要學他麽?”


    小販迴頭看,果真發現就這麵黃肌瘦的好心人,沒有笑他,立即躬身道:“大哥心地善良,不以他人短處作笑資,當得我學習。”


    麵黃肌瘦的男子,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上下打量了一番,忽地笑道:“小哥,你娘可曾說過,心中不滿,揍他丫的?”


    小販一愣,搖搖頭,認真的道:“我娘說,打架不好,傷人傷己,最後苦的還是自己。”


    “那你娘可曾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別人今日如此刻薄對你,如若不奉還,那豈不是日日欺你,時時想著害你?”


    “我娘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我無害人之心,他人就無傷我之意,今日嘲我,是因為不如我,我何必去計較不如我的人呢?”


    麵黃肌瘦的男子猛然大笑,一拍小販腦袋:“年紀不大,滿肚子都是道理,聽老子的,別成天你娘說什麽你就聽,這世道還是拳頭大才是硬道理。”


    小販滿臉無辜,忽地就被麵黃肌瘦的男子拉著往外走:“雨停了,走吧。”


    雨停了?


    小販疑『惑』的一看,真停了,趕緊挑起擔子快步跟上去,沒走多遠嘩啦一聲,暴雨好似潑水,把那些原本出來的躲雨客,給淋得濕透。


    “這雨下的真怪,這邊無雨,那邊咋那麽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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