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咚咚直跳。


    我有些懵,並沒有立刻反應過來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按照頭領說的話看來,“是段玖寧滅了段氏”,可是從段玖寧的行為來看,他並不像是前一天剛剛大開殺戒過。那麽那個頭領的說法……


    我心裏咯噔一下,有了些眉目。


    段玖寧的故事到了這一幕就差不多結束了。幕布一樣的濃霧再一次出現,隱去了畫麵中男人無奈又憔悴的麵龐。


    我垂頭思考了一會兒。


    末了,我轉向方修,試探著問他:“二十年前……滅了段氏的不是段……不是你父親,對嗎?”看著他僵硬地望向我,我接著說道:“其實,是那個外族的人對你父親動了手腳,指使他做的?”


    過了一會兒,他答道:“不是指使。他們直接抽走了我父親身上的部分力量,作為武器殺害了段家的人。”


    見我想要開口,他止住了我:“我知道,你肯定會說,隻有段氏的嫡係才是最適合繼承段氏力量的人,外族人怎麽可能運用段氏的力量。但是……外族的實力比我們想的要強大得多。他們能夠‘提取’段氏的一部分力量,為他們所用。”


    “外族的仇家不是傻子。當初我父親為了救我,被迫答應了他們的條件,闖進了段氏的地宮,拿到了部分力量。他原本打算拿到力量之後就去救出我,然後再除掉這幫居心叵測的仇家。可他沒想到,對方為了防止他的這一舉動,直接從他的身上抽走了力量為己用,以他的名義殺光了段氏全族……”


    我望著他,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不是段玖寧。竟然不是段玖寧。我那麽多的日夜裏都在把打敗段玖寧並向他討迴公道作為我堅持下去的目標,而今,方修,不對,是事實居然告訴我,當年造成段氏滅族慘案的元兇,竟然不是段玖寧,我的一腔不平與憎恨,全都給錯了人。


    段氏的仇家,是那幫外族人。


    並不是說段玖寧就毫無責任。隻是,當我看到他眼神裏流露出的無奈與悔恨時,我發現,自己對他也恨不起來。


    他對段氏嫡係的恨,不是毫無道理。在人偶城的時候我就了解到,段家對於旁支的族人的態度究竟是怎樣。


    而站在他的角度上,他對段氏命令的違抗,也情有可原。


    當然,這也僅僅隻是當年那一事件全部真相的冰山一角。我沒有看到事情的整個經過,無法絕對地判斷孰是孰非。況且,從墨氏在段氏族地裏抬出的一具具段氏族人的遺體來看,段玖寧對於這件事情是難辭其咎。


    我不動聲色地看向方修。他依然怔怔地看著前方,神情疲倦。


    我有些無奈。


    世事本無常,是非黑白,又有誰能夠說得清楚?


    我們各自靜默地待了一會兒。這時候,我終於想起來開了口,嗓子都有點發幹。


    “既然段氏的仇家是那些外族人,我們應該去找他們,不是嗎?”我逼視著他,“可是我不明白,你整這麽一出是什麽意思。就算是段氏必將終結,那也是在向異族的仇家討迴公道之後。事到如今,你不去找他們,卻假扮成你的父親來要我的命,我實在是不能理解你的邏輯。”


    他生硬地說道:“我們為了這一切,布局了二十年。段氏要亡,仇家也不能放過。今天,所有的賬都會一筆一筆地算清。”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一定要強調“段氏將要滅亡”?難道對於那個幾百年前老巫師所說的話,方修就這麽迷信?


    “異族並不是你想象中那般容易對付的。”方修道,“在數百年前,段氏稱霸一方的時候,他們的實力全部加起來也不值一提;但是現在……他們在這麽長的時間裏開發了不少秘術,並且找到了上古遺留的古老禁術與法器。最關鍵的是,他們也拿走了一部分段氏的力量。僅憑我們幾個,根本不可能消滅他們所有。”


    我有些不服氣:“他們強歸強,可是我們聯起手來,也不一定幹不過啊!你不去想辦法解決他們,卻想方設法把我弄死,你確定你的思路沒問題嗎?”


    “他們的賬,我當然會算的。”他望著我的眸子冷了下來,“和你說話的時候,我的父親就已經在準備了。”


    “啊,這樣啊。”我一驚,沒想到段玖寧也正參與了這件事。


    “話說迴來,”我依舊不解,“你把我弄到這裏來幹什麽?我們為什麽不去幫助他?”


    “我說過,賬要一筆一筆地算清楚。”他冷冷地說道,“我父親負責解決那幫外族人,而我……”他站起身,向我走過來,“段氏自己的賬,就由我來算!”


    “你要幹……”我還沒來得及說完,他瞬間閃到我的麵前。猝不及防,我生生挨了他一下,身子向後騰空飛起,落地後還打了好幾個滾。


    剛一穩住神,就看見一把短刀向我紮來。我條件反射地擋開——手臂上頓時鮮血直流。也顧不得疼痛,我起身就跑。說實話,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我還沒想明白是怎麽迴事,他竟然就動手了。


    “停下!”我忍無可忍,轉身大吼了一聲。


    他一愣,倒也停在原地。


    我喘了會氣,對他道:“你也覺得段氏虧欠於你,對你不公,對嗎?的確……你的母親,是因為段氏的命令,才……是的,都是這樣的,你也好,墨氏也好,你們與段家的恩怨,全都是我的錯……段氏祖上造的那些孽,現在作用到我身上來,也都是報應。”


    我隻覺得很累,真的很累,每當看見墨氏,還有段氏旁支的族人們那樣的眼神,就像是來找我追債一樣。


    我很躁。


    看著他陰沉的麵龐,我也沒有心思再逃下去了。


    “無論是你,還是墨氏的人,段氏做了愧對於你們的事情,我能理解你們的憎恨,雖然我無法體會……”我歎氣,“盡管我不知道你們是做了什麽樣的計劃,不過,隻要能收拾了那幫外族人,也算是為段氏這麽幾百條人命報了仇,給幾個部族的恩怨做一個了結。”


    “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麽好說的。”我道,“我活了二十年,一直都在被人設計、利用、憎恨……話說迴來,我這一輩子,過得還真是有點莫名其妙啊。照顧了自己十幾年的家人不是血親,以為是朋友的人坑了我一把,好不容易等到大家夥兒終於湊齊了,上路了,卻又發現,忙活了一場,最後還是有人恨我,我連真正的仇家的麵都沒有見過。”我摸了一把腦袋,問道:“我的這些年,也是夠狗血的。”


    方修沉默。


    最後,我還是把我想要說的話說了出來。


    “方修,我隻想問問你。換做是我的這種情況,估計誰也不會甘心的,對嗎?”我說道,“中國人講究因果報應,在二十年前那場災難裏,隻有我僥幸地苟活了下來,我活下來的意義,是否就是為段氏祖上做的那些事情,做一個了結?我,是墨氏的出氣筒,也是你方修的複仇對象,我得以一己之力扛起這麽多人的仇恨,這輩子,也還真是夠了。”


    “明著跟你說了吧,”我對他道,“對於這種情況,我不太服氣,也無法理解你。站在我的立場,你有些胡攪蠻纏;可是,在這麽多人做出相似行為的時候,我也不得不說,自己還債也是天經地義。老天在二十年前的那場災難裏獨留下了一個我,也許他的用心就在此處吧……”


    “方修,你捫心自問,你內心所憎恨的人,真的是我嗎?”我問道,“今天的結果如何我不關心,我隻是想問問你,要了我的命,你是否就能覺得心裏好受一些?”


    我是真心想要問他,可他卻避而不答,反而朝我逼近過來。


    “每個人對於死亡都會有本能的恐懼。”他道,“今天無論你說什麽,我都心意已決。段氏沒有坐以待斃的人,拿上你的武器吧。不管是濯鏽也好,是卷軸也罷,不要讓它們看著你毫無反抗地死掉。”


    “今天……你是鐵定了心要我的命了。”我道。


    “是的。”他說。


    我心裏的疑雲始終揮之不去。


    沒道理。


    我一定是遺漏了什麽。


    “我已經打了這麽久,沒力氣了。”我無精打采地說道,“悉聽尊便吧。”


    他靠近的腳步沒有停下。但我還想再賭一把。


    因為他說的一些話缺乏邏輯。我感覺到了這件事的不對勁,他把最關鍵的那一處對我隱瞞了。我可不想帶著一肚子的疑問不明不白地丟掉性命。那樣太虧了。


    等到他站在我的麵前時,我帶著三分期望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麵無表情,隻是拿著刀的手略微有些顫抖,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正想著,他在我的麵前蹲下來,這樣就和我坐著的時候一般高了。


    “送你一程吧。”


    接著,明晃晃的刀刃就刺進了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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