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無聲。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了心跳和唿吸聲。


    段玖寧的目光穿過整個廳堂,毫不迴避地落在我臉上。我也直截了當地看著他。


    先前在天空之城看到他的人偶時,我還不相信看上去那樣溫文爾雅的一個人竟然會做出這種滅族的殘忍舉動,上次在雪山燭台前的打鬥,也由於光線暗的緣故,我沒能看見他的容貌。


    然而現在,我總算是能夠看清他的模樣了。他看上去四十多歲,眉宇間依稀能夠找到當年的印記,穿著一身傳統的民族服飾,麵龐卻顯得不怎麽有精神。他好像是不太在意這一次我找上門來的事實,望著我的目光也比較平淡,仿佛此刻站在他麵前的不是一個敵人,而是一個普通的路人。


    “你來了。”


    我覺得好笑,“嗯,我來了。不過我可不是來找你敘舊的。”


    說罷,我立刻就提起一口氣,雙手與眼睛已經準備就緒,手握成拳,由於激動而微微地發顫。


    他不緊不慢地掃了我一眼。


    “你也真是心急。都等了二十年了,還忍不了一刻嗎?”


    我冷笑一聲:“你如果真的做了那些事情的話,我會覺得,你活在這世上多一刻,都為段氏所不容。”


    他淡漠地笑道:“你果然是讀了幾年書,喜歡繞著彎說話。為段氏所不容……如今的段氏也沒有幾個人了。”


    “行,我不拐彎抹角了。”我直接地問道,“那天你與我約定,七日後來見麵。現在,方修在哪裏?”


    我知道,他若是說出了方修的所在之處,在數裏之外的墨羽就會聽到。待會兒趁我拖住段玖寧的時刻,他們就會前去找到他。


    段玖寧依舊是慢吞吞地答道:“他嗎?”


    他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我的表情。


    “你覺得……我憑什麽讓他活到現在?”


    我的腦海裏一下子炸開了。


    感覺到他在默默地觀察我的神情,我努力告訴自己要鎮定下來。


    “這隻是他的詭辯。”我反複告訴自己,“他肯定不會殺了他的。他起碼還要在關鍵時刻拿他出來當作擋箭牌,或者是與我談判的籌碼。就算他有絕對的把握不需要他,方修讓他吃了那麽多虧,肯定不會輕而易舉地放過他……哪怕是打他也好,隻要能給他留著一條命……”


    對麵的人看著我難以控製地顫抖起來,也沒有什麽表情。


    “你不用在我麵前掩飾什麽。”他道,“這沒有什麽好忍耐的。這裏隻有我們兩個,沒有第三個人會看到你的樣子。想哭你就哭,想發瘋你就發瘋。反正人生僅一遍,而你也沒多少時間了。”


    我心裏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事到如今,盡管我知道那一種可能性,但我始終就不會去想到它。我記得顧蘇對我說過,如果你覺得那個人在,你就可能找得到他;但是如果你忍不住去想那最壞的可能性,那個人也許就真的迴不來了。


    我從來沒想過那最壞的可能性,為什麽……


    “你要是現在就一蹶不振,我也就不必費那個力氣了。”


    我抬起頭,看向那個小茶幾前坐著的貌似有些無精打采的家夥。我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逐漸地,我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再一次仔細打量了他一會兒,我斟酌了一下,開口道:“你找我來是為了什麽?”


    他不正麵迴答,卻道:“你不是想來找我麽?你又是為了什麽?”


    他輕笑一聲,“為了他嗎?可是現在我告訴你,我沒有把他留下。你會怎麽做?”


    他再一次提起了那件事,我好不容易才克製下來的情緒終於再度洶湧起來。


    平靜了一下,我決定先趁著自己還能夠克製自己的時候把我心中所想問出來。


    “你可以迴答我嗎?二十年前……你對段氏究竟做過什麽?”


    他輕描淡寫:“就如同你所知道的那樣,我找了段氏的仇家,聯合他們一起把段家滅了門。你不過是被你的親人們拚命保護著才成功活下來的漏網之魚。”


    他頓了頓,“不過,你問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事情已經發生了,你還有什麽好問的?不管怎樣,我已經沒什麽可說的。你要是問我二十年前殺了段氏全族的心情與細節,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沒法迴答你。你要問原因,嫡係待我不公,這就是原因。具體如何不公,等你到了九泉之下,你找他們一問便知。”


    我緊盯著他的麵孔,逼問道:“我要知道當日的細節。這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你為什麽不肯細說?畢竟你是那件事情全過程的目擊者。你每當提起二十年前的事情時總會閃爍其詞,我知道,你在刻意隱瞞事情的關鍵之處。”


    他這才從座椅上站起身,提著他那過長的服飾下擺,饒過麵前的小茶幾,向我走來。


    “你在懷疑什麽?”他直視著我的眼睛。


    我也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


    “你明明是家族的叛徒,勾結外族仇家殺害了自己的親人,”我慢慢地說道,“然而事到如今,你卻依然願意穿著我們民族的服飾嗎?”


    他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自己的穿著。


    “這沒什麽好奇怪的。”他慢慢道,“我所恨的是你們嫡係,不是我的民族。”


    我問道:“你既然有實力對付我,為什麽不在我進入地宮之前就阻止我?或者說……在過去的二十年裏,你有無數次機會找到我,然而你卻沒有那麽做。你是太自信了,還是有別的原因?”


    “說實話,你對我來說,不過是些生活的邊角餘料。”他傲慢地說道,“當然,如果沒有方修來時時刻刻想著破壞我的計劃的話,我也就沒有必要弄到今天這麽麻煩了。”


    “你還想做什麽?”我脫口而出。


    他眉毛一挑,“什麽意思?”


    “在解決完我這個大麻煩之後,你還有別的目的,對嗎?”


    “是的吧。”他心不在焉地半閉著眼。


    突然,他猛地睜開了眼睛,一雙深紫色的幽目直直地瞪著我的眼睛。


    “你死之後的事情,我想你管不著了。”


    他雙眼的壓迫感是巨大的。被他盯住的一瞬間,我隻覺得從心底傳來一陣難以抑製地震顫,特別是與他對視的雙眼,幾乎能夠感受到那讓人眩暈的灼熱感。我趕緊將更多的氣血運到眼部,然後惡狠狠地瞪了迴去。


    我們的較量,就從眼睛開始。


    但是,我可不會就這麽傻乎乎地盯著他看。不出我所料的話,他應該會有別的動作。


    先發製人!


    手上暗暗運氣,我不動聲色地從背後抽出一把短刀拿在手裏。


    就是那把刺入方修身體的短刀。


    隱隱地,我感覺到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不清。段玖寧在暗自發力了。


    在眩暈感逐漸增強的時候,我及時閃開,迅速地將手裏的短刀瞄準他的心髒擲了過去。


    他往右邊一閃,躲過了那一刀。我趕緊撤退——跟這樣的練家子打近戰可絕對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我默默地目測著他與我之間的距離。隻要能進入到我所能及的範圍內,我一定能……


    來了!


    他手無寸鐵,卻依然殺氣不減。隻見眼前黑影一晃,速度快得我簡直不敢相信:仿佛他就是從我對麵五六米遠的地方消失,然後下一秒就出現在了我的麵前,與我臉對臉。


    我哪曉得他快到這個地步,還沒來得及推開,隻感覺腹部狠狠地挨了一下,我整個人便如脫了線的風箏一般,向後摔去。


    在落地的一瞬間,我再次看見那個身影在原地消失,在我仰麵跌倒的那一刻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他快速地掄起拳頭,以無比強大的力道朝我的麵門打來。


    這一下打來肯定會要了我的半條命,但我也不會傻到放過這次近身的絕好機會。早在被打飛的那一刻,我便拚盡全力將體內氣血運到最快,在方圓兩米左右的範圍內製造出了一個小型的電場。


    他隻是在我麵前閃了一下,就出現在我的電場範圍之外的地方。


    “怎麽這麽快!”我剛才可是眼睜睜地看著他瞬間從我麵前消失的,轉眼間就出現在了另一個地方,我甚至都沒有看到他是怎麽“走”過去的。僅僅是在一個地方消失,接著在另一處地方出現。


    這是什麽情況?


    我想起了《哈利·波特》裏的“幻影移行”魔法,眼前的這個情況倒是和它挺相似的。如果確實是這樣的話……


    我擦了一下鼻尖上冒出的汗珠。原本以為段玖寧不過是速度快,我提升之後的速度不會比他差到哪裏去,沒想到他藏了這一手!看來我對他的了解還是太少了,這樣知己不知彼的狀況可真不是什麽好事……


    但是,沒有什麽招數是完美無缺的,這個所謂的“幻影移行”也是一樣。按照方才兩次的經過來看,段玖寧確實能夠一次性移動到足夠遠的位置,但是這也有一定的局限。不然的話,他隻需“穿越”到我的背後,出其不意地給我來一刀就萬事大吉了,用不著這麽折騰。


    所以現在,我得證實一番自己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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