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害怕。”他似是譏諷地衝我笑了笑,“也算你走運,由於共生的關係,你作為墨翎的宿主還不能夠受傷或死掉。我們暫時留你一命,直到你們的共生關係完全解除。在此之前,我們還要你幫忙做一件事情呢,你也算是彌補一點點你家族的過錯。”


    幾個墨氏族人不由分說便走上前來,把我從地上拖起來。他們動作很是粗暴,對我又是推又是拉,逼著我踉踉蹌蹌地往前走。我對此沒有太多感覺,隻是對墨淵問道:“既然你說我擁有段氏的血統,為什麽之前地宮裏的生物還要攻擊我?而且,你們為什麽不在我被交到你們手上時就做這些,卻一定要等這麽多年?”


    墨淵隻是抬手指著他的額頭,輕笑道:“你不了解這個契印的威力呢。拜你先祖所賜,墨家世世代代出生便得此契印,直到死去後才會消失。有了契印,段氏便可隨心所欲地奴役我們,逼迫我們為他們做事。我們墨氏的人若是不從,契印便會將這種逆反的情緒傳達給段氏,而通過契印的聯係,段氏隻要催動秘術,便能輕而易舉地殺死反叛者。”


    “數百年來我們研究了無數方法來解除契印,但都沒有成功。直到後來,我們才發現,由你先祖親自發明並傳於也常常施用於墨氏的共生術,背後有著更多的秘密。而這一發現,也成為了我們計劃成功的關鍵一環。”


    “共生,讓兩個人的生命緊密依存,同時也——讓二者的生命重合。作為宿主,你不可避免地帶上了寄生者的某些特征,譬如——墨氏的契印。它雖然沒有在你的外表上顯現出來,但影響卻是實實在在的。這也是那些守衛地宮的怪物們沒能立即辨認出你的血統、反而對你進行攻擊的原因。”


    “而這種特征,正是我們要加以利用的。我們將墨翎的生命植入你的生命中,他的契印也就與你共同成長。我們既要控製契印成長的時間,使你的血統特征不至於完全被契印所掩蓋,以讓你能夠進入這個地宮為我們辦事,同時又不能讓契印過於弱小,以至於讓你失去控製,那樣的話,我們一族會再次受製於段氏。而這個二者平衡的時機,剛剛好是現在——你活到了二十歲。”


    看樣子是的呢。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我也不得不驚歎於墨氏計劃的良苦用心。為了這解放的一刻,他們做了太多,也等了太久。該是收獲的時候了。


    我被一群人簇擁著或者說押著往迴走了一段,墨淵啟動了某處機關,一個長長的階梯出現了,蜿蜒著,竟是一路通到了更深的地底。


    我已經感覺到了墨氏族人的急切。他們盡可能地把我推著走得飛快,幾次都差點讓我摔倒。我猜他們的計劃可能真的如墨淵所說的,到了最後一環。因為就連墨淵自己,這個一向穩重的墨氏族長,都明顯有些急不可耐,他步子邁得很快,唿吸也很急促,眼裏閃爍著興奮。


    走了幾分鍾,麵前出現一道石門,上麵寫滿了各種奇怪的符文。等我細看時,與之前類似的情況出現了:符文在我眼中如同活物一般自顧自地轉動起來。像先前一樣,當我由於受到某種控製而不由自主地把手掌貼在空白處時,那門漸漸打開了。它動作極慢,顯然是許久沒有動過,就像是垂暮老人在唿哧唿哧地蹣跚著移動一樣。


    終於,當這最後的門打開時,我和其他人看清了裏麵的東西,也難怪我隻瞧了一眼,便被心急的墨氏族人推到了一邊:一個足足有數米高的巨大“倉庫”,裏麵從門口開始一直到深不見底的內部,都滿滿地塞著各類物品。


    在人們勉強有序地進進出出地搬運著它們時,我看到了,有各類形狀奇特的兵器、用具,甚至還有一塊一米多寬的玉石,它的出現引起了一陣小的騷動。那個手持巨扇的年輕人找到了一把更加巨大的扇子,顯得興奮不已;而先前負責將墨翎從我體內“剝離”的老巫師從裏麵抱出來大堆的書卷。他顯然是覺得得到了寶貝,大聲嚷嚷著與其他人交流起來。先前井然的秩序基本上蕩然無存了,一貫冷靜的墨氏此刻就像是淘到了金礦的海盜,每個人都不遺餘力地搜羅、搬運著找到的東西,像拿到糖果的小孩子般比較著各自拿到的寶貝。


    人們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之中,他們說笑著,卻絲毫不影響運輸的速度。盡管“倉庫”裏的東西很多,有的還大得驚人,比如一個有籃球架那麽高的巨型沙漏,但在人們迅速的動作之下,也很快漸漸被順利地搬空。


    這就是了。墨氏計劃的“最後一環”。我站在一邊,看著墨氏族人來來迴迴地搬運著各種奇形怪狀的東西。而那些東西,既然是地宮的一部分,門又是讓我給打開的,就應該就是屬於我先祖的物品吧。現在,它們統統成為了墨氏的囊中之物了。


    我坐在一邊,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然後,墨淵朝我走了過來。我反應很慢地想起來,其實現在這也不算是“最後一環”,因為對於墨氏來說,我還活著,他們還沒到“皆大歡喜”的圓滿結局呢。


    我想墨氏也知道,就算是我逍遙在外,也沒什麽可能像先祖做的那樣去束縛他們的自由。但無論換做是誰,都明白“斬草除根”的重要性,不可能、也沒必要把我留著。而直到除去我,對於墨氏才是自由與財富雙豐收的最圓滿結局。


    我苦笑了一下,從我出生,到我即將麵對的離去,便是墨氏計劃的開始與結束。我的生命被墨氏共享,我的家身邊人由墨氏安排,我的一舉一動都被墨氏設計好,直到我走到今天。


    我活著的目的,或者說墨氏讓我活著的原因,便是為了這個計劃。為這個計劃而生,為這個計劃而死。


    當墨淵終於站在我的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的時候,我突然很想笑,又很想罵一句:“x的,真是被你們坑死了。”


    “時間到了。”墨淵道。


    不用他們說,我也知道自己該上路了。我深吸一口氣,站起來,拍拍屁股。我對墨淵說:“被你們擺布了一輩子,最後的時刻,總該讓我自己決定一件事吧。”


    他不語。我便當他默許了,或者幹脆管他的,反正都到了這個時候,也再沒什麽事等著我去完成了。我腦子裏一片空白,又時而想起一些亂七八糟的片段。我一會兒想起了為皇帝修建陵墓的工匠,一會兒腦袋裏又蹦出了以前看過的一部電影,講的是遺願清單還是什麽。


    我想著還要不要再見一些人,又想起來我認識的“熟人”幾乎全是與墨氏相關的,包括顧家,宋家,等等。我還想著有沒有要留下什麽東西,然後想起來,自己的“財產”大概就是先祖留下的那些東西,然後已經被墨氏拿走了。


    當我在墨氏的目光中沿著階梯慢慢向上走時,我已經確定了自己的歸處。其實直到剛才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才“認識”自己的先祖,而我的這一切經曆其實也是緣於他們與墨氏的糾葛。是我特殊的先祖帶給了我這一切。


    我沒有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墨氏也沒有錯,他們不過是有自己的立場。盡管我覺得自己很委屈,我也不會去怨墨氏。因為,假如我是墨氏的一員,在經曆了數百年的束縛之後,要求自由的願望萬分強烈,而對於束縛自己的人,自然也是痛恨到極致;而段氏的財物,也權當做對他們的一點點補償,雖然相對於他們受過的苦難來說,這些隻怕也微不足道。


    那麽,錯的是誰呢?這一切讓我來承受是不公平的,我卻也無奈。


    隻因我來自段氏。


    要怪,就怪先祖在數百年前所做的那些事吧。這些債,由他們的後裔來償還,也無可厚非。


    所以,盡管很不甘心,盡管滿腹委屈,我還是老老實實地在墨淵的跟隨下,走到了先前“總決戰”的深淵邊上。


    往下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我的雙腿微微發抖,那深度讓我眩暈,但我知道,自己應該進入那地底深處。


    段氏發跡於此,也讓段氏終結於此。


    我的心咚咚直跳,想退後,想迴頭,卻發現沒有必要。我已經沒有退路可走了。


    “再見。”我默默說道,既是說給自己,也是說給這個世界。至於是世界上的誰,我想不起來。


    我往前邁步時,顫抖得更厲害了。


    在我踏入深淵的一刹那,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巨響。我被猛地一驚,就要掉落下去,但本能還是讓我穩住了身子退迴來,疑惑地轉過頭去。


    下一秒,一隻有力的臂膀伸來,牢牢地拉住了我的胳膊。有人在我耳邊快速地說話。


    “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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