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前石階上,和尚一身灰色長衫,戴著一串長長的佛珠垂在胸前,手中轉著枯黃的凋葉,看著寺前那條深深的枯黃的長蔭。“阿軒,師父命你去澤亭尋他““是!“和尚匆匆向那條長蔭跑去。


    他一手習慣的抓著佛珠,一手還繼續轉著那片枯葉。腳下匆忙。看到前方桃林旁有一戶人家便想著討口水喝。和尚在木門外詢問著是否有人家,輕輕的推敲著,然而無人應答。屋旁五六米處有一口水井。便想著自己打一瓢清水解渴,他一邊拽著井繩一邊疑惑著,哪裏傳來的越來越濃的酒香。和尚想起曾和師哥偷偷下山玩耍時,偷喝過。想著想著唇齒已經觸到了那股醇香。和尚愣愣的看著手中清冽似水的佳釀,上麵竟還飄著一瓣小小的桃花。和尚驚訝的眼神中透著疑惑轉身向桃林深處走去。


    桃林深處的一支樹叉上躺著一個姑娘,一襲粉衣,薄紗覆枝,醉意朦朧。長睫垂掩著微醺的水眸,媚色如絲。和尚看得有些失神,手中的佛珠攥的更緊了,忙念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小桃妖懶懶的向下看去,一翻身樹枝哢嚓斷了,掉了下去。和尚本能的跑去接住,小桃妖抱著和尚的脖子醉醺醺的看著地上打翻的桃花釀,嘴裏嘟囔著,和尚也可以喝酒麽。她看向和尚通紅耳朵,冰涼的手指從脖子滑向了那隻紅的不正常的耳朵,撫摸著。桃花笑眼,小桃妖有一下沒一下的逗玩著這隻紅的已經要滴血的耳朵,看著和尚越發潮紅的臉,覺得越發的有趣。和尚猛地迴過神,慌張的抽出摟著小桃妖的雙手,向後踉蹌了好幾步,低著頭,攥著胸前的佛珠,對小桃妖說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小僧冒犯了冒犯了“轉身慌忙的逃走。還在原地的小桃妖,又變出了一壺桃花釀,看著那個慌張的身影,嘴角溢出了甜甜的笑。


    和尚終於到了澤亭,師父對他說,大唐將派他去取經。和尚懵懵的答應了。


    和尚暈暈乎乎的迴到寺中,想著剛剛的那個微醺的倩影,坐在石階上,撿了一片枯葉,一手轉著葉子,一手抓著佛珠。心裏甜甜的傻笑起來。


    第二天,和尚做完早課,在房內抄經書。小桃妖躲在門後偷偷地看著,空畫著紙窗下俊俏的眉眼。門咯吱的撞開了,小桃妖有些驚慌失措,和尚定定的看著她,臉有些紅。小桃妖跨進門檻朝他走去,他的心越跳越快,小桃妖在他對麵坐了下來,支著腦袋,托著腮,好看的桃花眼細細的打量著和她隻有一指距離的小僧。“你叫什麽?“小桃妖突然問到,和尚醉在了那雙眼睛裏,猛地一退,“哦哦我玄奘“小僧有些害羞的答道。“那你呢?“和尚撓著腦袋低著頭。“我叫夭夭,是一隻小桃妖,你會怕我嗎?“小桃妖眼神躲閃的劃過小僧的眉目。“不會不會,其實那天我見你在樹杈上喝酒,落下來時滿地桃花,就猜到了。這個季節哪裏來的桃花呢“小僧忙道。小桃妖開心的笑了,笑容讓玄奘迷失,仿佛落了一樹桃花。


    之後的日子裏,小桃妖牽著和尚的手奔跑在雪壓枝條的桃林裏初發嫩芽的桃林裏含苞待放的桃林裏,嬉笑打鬧著,晚上在小竹屋頂上看著星星。和尚說他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小桃妖趴在他的身旁玩弄這他脖子上的佛珠,笑道:“那你喜歡我嗎?“和尚溫柔的看著她,其實他已經想了很久,他不想以後繼續過著自己不喜歡的生活,他也不想去什麽西天取經,他隻想和小桃妖在一起,就這樣,生生世世。和尚對小桃妖說:“我不去什麽西天取經,我要還俗,就算是抗旨,與你我歡喜,定不食言“和尚飲了一口桃花釀,俯身向夭夭吻了下去。小桃妖閉上了眼睛,摟住他的脖子,眼角輕輕的滑下了一滴淚。


    和尚胸前的佛珠滾燙,燙的小桃妖生疼,一滴一滴的鮮血染透了她粉色的薄紗,沿著竹屋的縫隙滴答滴答。可小桃妖不願放開他,因為她知道,時間不多了。漆黑的天空劃過一個巨大的口子,就像那血淋淋的傷痕,一束金光惡狠狠的劈向和尚的後背,這時,小桃妖翻身將和尚壓在身下,那金光毫不留情的劈向了她。一股腥甜從小桃妖得唇齒間漫向了和尚。和尚猛地睜開雙眼,抱起她,而小桃妖滿身是血的癱軟在和尚的懷中,虛弱的耳語道:“我叫夭夭,是隻小桃妖。答應我記住我好嗎,上一次,你說你一定會記住,可你還是忘了。還有啊,下次你如果不取經了,娶我可好?“小桃妖輕輕的閉上雙眼,嘴角還留著苦澀又甜蜜微笑。慢慢的化成了熒光萬千。和尚痛苦的朝著恢複平靜夜空大叫,冰冷的眼淚像刀鋒一般掛裂著和尚的心。他的雙手還是抱她的姿勢,一朵染血的桃花落在和尚的掌心,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和尚將桃花放在他的心口,融進了他的生命。和尚想起來了,上一世他是佛祖門下弟子,私自下凡流連桃林,釀酒灌之,自此桃花夭夭,酒香萬裏。受到點化的小桃妖時常伴在他身旁,他為她取名為夭夭。而佛妖暗生情愫是有背天意的,激怒了佛祖,將他貶下了凡間。但是小桃妖一直都在桃林等他,等在凡間的他,這次他不是佛了,應該不再殊途了。小桃妖想著。


    和尚緊緊的攥著佛珠鮮血順著佛珠一滴一滴的滾落。觀音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告訴他明日便需上路取經,經九九八十一難便可迴歸本位。和尚沒有迴答,癡癡的看著那片枯敗的桃林。觀音搖了搖頭歎息道:“既知無果何苦執迷“和尚突然抬頭懇求觀音,“能否渡她“觀音無奈的搖了搖頭:“因果本相承,相錯亦無果,渡與不渡皆念也“和尚雙手合十,觀音消失在夜色中。


    後來,玄奘西天取經,迴到大唐講經論學,普渡眾生。那一年,桃林枯敗的桃花重新盛開,千嬌百媚。


    晚年,他迴到桃林,看著滿樹桃花,喃喃道:“對不起,我迴來晚了。“從此老和尚獨自一人坐在竹屋前靠著當年他擁著她的桃樹下,每天對著一地桃花癡癡講話,直至閉上了眼睛。散落的花瓣掩埋了老和尚的身體,老和尚眼角的淚水像極了那一年夭夭醉臥枝杈嘴角的那一滴桃花釀。


    玄奘迴歸本位,依舊是佛祖門下得意弟子。可玄奘已經不是之前的玄奘了。他的心已經留在了桃林,上麵還附灼著一朵帶血的桃花。玄奘再次來到了桃林,一手抓著佛珠,一手撚起一朵掉落的桃花,無聲的眼淚打在花瓣上,喃喃道:“世人皆知我玄奘佛法精進,慈恩天下,普渡眾生。可我卻渡不了你,又有何用。“


    玄奘經常來到桃林,坐在那顆桃樹下,喃喃自語,就像當年坐在寺前石階上的和尚一樣。隻不過在以後的日子裏,他一手捧著桃花釀一手撚著桃花,想著那天那個說,我叫夭夭,是一隻小桃妖,你會怕我嗎?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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