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日起,華清瑤少了所有的書和女紅,閉口不提顧驚鴻。京城裏的流言蜚語終於也塵埃落定,大抵是華家小霸王不得少年心,新科狀元迎娶舊人。十月十五,離顧驚鴻成親隻剩一月光景,華清瑤也見到了他陪著那個女子買胭脂的場景,他眼裏的溫柔和手上的小心翼翼,讓她的心像是被針將往日的傷口挑開,鮮血直流。從街上迴來,華清瑤就將自己關在屋內一言不發。終於在傍晚時分,她從櫃底翻出了她的佩劍,其實她之前都是喜歡用劍的,可是在遇到顧驚鴻以後,便將佩劍和男裝一起束之高閣了。換上她最愛的那一身紅衣,讓小桃為她挽了漂亮的發髻,看著鏡子裏那個唇紅齒白的女子,她笑得一臉嫵媚。孤身站在狀元府外,她說,“告訴你們顧大人,南坪橋見。他不來,我便一直等。”第二日中午,顧驚鴻才姍姍來遲,彼時的華清瑤正在用手帕輕輕的擦著她的佩劍,陰沉沉的天氣像極了初見。而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白衣,那張臉上一成不變的清冷。“華大小姐,不知叫在下來所為何事?”顧驚鴻率先開口。華清瑤將劍逼在自己脖頸上,一字一句的說:“顧驚鴻,你能娶我嗎?”她想,她這一生所有的教案與自尊都在一刻蕩然無存。“華大小姐,請自重。”顧驚鴻語氣決絕,轉身欲走。“能給我一個理由嗎?”華清瑤眼淚滴在劍上,哽咽著道:“我想知道,我輸在了哪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說罷,又頓了頓,“她不及你堅強,沒了我,她會亡。”華清瑤的長劍垂落在地,雙手綿軟,整個人都沒有神采,一雙淚眼望著那個決絕的背影,整個世界滿是蕭索。原來堅強也是可以被拋下的理由。她坐在地上,看著天上應景的雨,淒慘一笑,輕聲呢喃:“老天爺,原來你也是在笑我癡嗎?”將自己的左手腕割出一道傷口,看著血和雨浸在一起,衝刷著橋邊的那朵野草花,娘親的臉看得越來越清楚,她哭著說:“娘親,我錯了。我懂你那句詩的意思了,可是瑤兒的心裏好痛啊,真的要窒息了。”是否情字寫來都空洞,一筆一劃斟酌著奉送,甘願卑微換個笑容或淪為平庸。倒在地上那一刻,她聽到好多人在叫她的名字,可是她好累,不想睜眼,不想去想顧驚鴻,不想去看這個世界。她想,她終於可以去見娘親了。十一月十五,狀元府大請四方賓客,來往之人絡繹不絕,門庭若市。青色布衣的小尼姑看著在雪中失神的尼姑,輕聲問道:“小姐,咱們要去看看嗎?”尼姑看她一眼,迴道:“叫我無塵。”這兩人就是華清瑤和小桃。一月前,華大將軍將丟了半條命的華清瑤從南坪橋邊救迴,修養了半個月身體才逐漸好轉。經過華將軍的盡力安慰,她終是斷了尋死的念頭。不過她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剃發出家,了斷紅塵舊事。華大將軍無奈,可是看著眼前的人就想起十多年前的慕婉兮,想起那日南坪橋邊的一灘血跡,他隻能妥協的說到:“閨女,隻要你活著,比什麽都重要。”無塵,顧名思義,就是要割斷紅塵,拋卻舊事。今日剛好下了很大的雪,細碎的雪花落在她的發梢,眉間,眼睫,伸出雙手,看那純白的精靈在指尖消融,終是狠不下心。站在將軍府門口,她幾乎不假思索的就想走進去看看。她想看看昔日的顧驚鴻今日又有怎樣的風采,那一身大紅的喜服雖不是為她而穿,她卻仍控製不住自己的心緒。可是,她不能。她是無塵,不是華清瑤。“呦,這不是華大小姐嗎?都到門口了怎麽不進來坐坐就要走?咱們新科狀元的喜酒可不是誰都能喝上的?”果然,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動向的隻有兩種人:親人和敵人。她的現狀楊鳳幾乎了如指掌。眼尖的楊風已經認出了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奚落她的好機會,拉著她的袖子就往院子裏走。當賓客看到她的麵容時,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當初整個京城裏誰不知道華清瑤和顧驚鴻的事,本以為天偶佳成,水到渠成的一對現在卻鬧到這副模樣,真是讓人唏噓。華清瑤掙脫楊風的手,行了個禮,說道:“施主,貧尼法號無塵。”這一院的動靜終是驚動了顧驚鴻,看到華清瑤的模樣他驚了一跳,強行定了定心神,對著各位賓客說道:“今乃顧某大喜之日,不必在乎虛禮,大家盡興即可。”當顧驚鴻的父親趕來時,他指著一身道袍的華清瑤輕聲問道:“鴻兒,這位是誰?”顧驚鴻思索了半刻,薄唇輕啟:“我的一個道姑朋友。”或許別人沒聽到,可身為習武之人的華清瑤卻聽得一字不落。片刻後,這裏又恢複了一貫的熱鬧場麵,隻有華清瑤還怔愣在原地。隨後她帶著小桃找了地方,坐在那裏喝著辛辣的酒,眼眶濕潤。她想,今日一過,真的就徹底斷了念想,那個白衣翩翩的少年郎,那一雙清冷中夾著溫柔的眼睛,就再也不是她的了,那些迴憶隻能在今後一個個深夜輾轉的夜裏當做舊夢。原來,她隻是他的一個道姑朋友。幾杯薄酒下肚,看著最愛的人言笑晏晏的拜堂成親。這一年的漂浮,這顆心早已是千瘡百孔,又怎俱他以薄情為刃添一道裂縫,可這顆心還是會痛。在無人注意時已經出了府門,不知覺間已經走到了初相識的地方,滿天飄落的雪花灑在南坪橋上,絲絲點點的迴憶湧上心頭。她特別想去破壞他的親事,可是看到他笑的那麽溫柔的樣子,終究還是一個人落荒而逃。望向天,試問江湖偌大,該何去何從?情深至此,像個笑話一樣自己都嘲諷。一廂情願,有始無終。她其實特別想問顧驚鴻,若你早與他人兩心同,何苦惹我錯付了情衷,難道看我失魂落魄你才會心動麽?想完之後又自嘲的笑了笑,大概就算她失魂落魄他都不會心動吧。寒來暑往,秋收冬藏。春日的暖陽融化了冬日的最後一場雪,四月將至,淅淅瀝瀝的小雨一下便是半日,聽聞前幾日顧家新添了一個女兒,取名顧思瑤。這些都是華將軍上山時告訴華清瑤的,華清瑤不置一詞,顧驚鴻的那個新娘是個啞巴,是在年幼時為了救他而啞,救命之恩他不敢忘,父母之命他不敢違抗,自然隻能割舍下她。她懂他的無奈,卻無法苟同他的薄情,所以她用了決絕的方式和他告別。慕婉兮忌日那天,華清瑤帶了油紙傘和祭品孤身去祭拜她,行至南坪橋,看著那熟悉的青石板,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想起那年傘下的自己和顧驚鴻,那一襲白衣傾盡一生。索性將往事深埋在風中,此生若是錯在相逢,何不求一個善終?往事曆曆在目,就像躺在橋索之上,做了一場夢。那個白衣蹁躚的少年站在橋上說,“顧驚鴻”。顧驚鴻,一顧驚鴻。開辟鴻蒙,情根深種。大夢初醒,荒唐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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