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千皇毫無生氣地躺在失去光芒的遮雲旁邊,身上的喜服破爛不堪,雲鬢散亂,釵環盡無,隻有眸前的血跡斑斑的白綾還好好地係著,出氣多進氣少,幾乎整個人都浸泡在血泊之中。


    本來是冰肌玉骨的高高在上的神女,現在卻像被強盜山賊淩辱虐殺的可憐受害者。


    “未千皇,你輸了,你終於……輸給了我。”


    子夏,一直以來淡然處世,冷漠如石,清澈如練的子夏,竟然露出了一個有些邪乎的笑來――不得不說,這笑是好看的,可是配著他疲憊的喘息和無神的雙眼,就有些古怪,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而他這笑隨著未千皇將自己撐坐起來的那一刻起,就僵在了他的臉上。


    未千皇身上的發出令人不可逼視的金光,抬手擦去了嘴角涓涓血液,僅僅是咳了一咳,臉色依舊如常,微垂著頭淡淡地,沒有任何情緒地問道:“你是誰?”


    這問題一出口,子夏臉上的血色幾乎褪了個幹淨,臉上的笑更是蕩然無存,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你說什麽?”


    無相輪迴境萬年的安靜終於在此刻迴歸了這裏,炎熱的盛夏裏溫度仿佛比一開始還要冷上三分。


    未千皇擦血的手頓了頓,頭也抬起來,隔著血色的白綾用根本就看不到一絲光亮的眸子打量他,語氣也沒變地重複了一遍:“你是誰?”


    子夏的臉色一瞬間如同調色盤一般精彩——這孩子可能一年,不,可能十年百年千年都不會有這麽多表情。


    “哈……哈哈……”子夏冷笑了兩聲,身上仿佛燃燒起熊熊烈焰,“我與你爭了這麽多年……你,你居然……哈哈……”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實在是太精彩,太讓我意外了!


    子夏居然一直把未千皇當作假想敵?而且已經到了這樣走火入魔的地步?難不成……難不成他有龍陽之好?不對不對,他看溟煙的眼神我不是沒見過,也不是那個眼神……


    不是因為她奪所愛,那便是……便是……是什麽啊?!我怎麽不知道還有這麽一段隱藏故事呢?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


    ……


    可是,這假得也太離譜了,假得太刻意反而搞得有點像真事兒一樣。


    “是不是……隻有你死了,他才會看向我?”子夏揮著他的佩劍,用劍尖將她的下巴挑起來——我甚至都不知道這把劍叫什麽!真鬱悶!


    等等……他?看向他?難不成……是因為他不收他當徒弟的這件事嗎?哇塞!他原來不是不在乎,而是在乎慘了!可是他藏得未免也太好了……連我都沒看出來――好吧,也許是他當時在我眼中實在是太無關緊要,根本就沒太注意他心裏在想什麽。


    當然,我還是對這件事的真實性表示懷疑。


    不過這接下來的事情倒確實是有按照正常走向繼續下去的意思。


    正常走向就是後來以子夏為首的煙皇弟子們合力使出了煙皇著名的殺陣――極樂。


    極樂威力極大,是溟煙和未千皇兩個根據上古密卷中記載的宰殺魔獸檮杌的陣法改進的獨門陣法——即便是全盛狀態下的未千皇也不能保證定能全身而退。


    如果說未千皇的身體幾乎已經被蛛皇毒折磨得死去活來,那極樂登場的那一刻,她的心裏可以說是萬念俱灰——極樂有朝一日竟然用在了自己的身上,未千皇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那是當年她親手改造和創新過的絕世殺陣,她沒有領教過卻比任何人都知道它有多厲害。


    聽著耳邊眾弟子們焚唱的自己親手寫就的咒文,她突然迴憶起自己和溟煙日日夜夜都在蒼梧峰重皇塔內鑽研上古密卷,一遍一遍地嚐試新的陣型,編寫新的仙咒。


    三月後終於改得滿意了,那一天是兩個人的無眠之夜。


    興奮得全然沒有睡意的兩人在仔細謄寫陣法詳述,溟煙將她摟在懷裏,說話的語氣裏有著無與倫比的滿足感:“小未,我們成功了!這樣我們煙皇就有獨門陣法啦!”


    她還稍稍鎮定一些,“名字。”


    “名字?你說陣法的名字嘛?”溟煙一手摟著她,一手指揮十方劍左左右右地翻找密卷,找了半天並沒有找到他想要的,“嗯……這上麵好像沒說叫什麽,不如咱們給它取一個吧!”


    “好。”


    “這陣法又快又狠,隻要施陣之人修為夠深,數量夠多,即便是你我進入陣中也有可能有來無迴……如此厲害的殺陣還真不知道該取個多麽威風凜凜的名字……得好好想想。”溟煙好看的眉頭輕輕皺起,卻聽見那邊未千皇冷不防地說了句:“往生淨土,早登極樂……”


    “什麽?”他低頭。


    “極樂。”她抬頭。


    等到未千皇迴憶完畢,整個無相輪迴鏡仿佛被血洗,陣法在未千皇頭頂緩緩結成法印,鋪天蓋地的紅色光芒久久不滅,光芒刺眼到眾人再也無法逼視之時,便是極樂殺陣開啟的那一刻——那是極樂殺陣第一次在大家麵前以這樣盛大的樣子展現出它的風采,也是唯一的一次。


    然而,它卻在下一秒就被一把折扇破解開了,隻見一個身著黑色殘破長袍的瘦瘦高高的身影憑空出現在未千皇的身邊,隨後那把上可淩雲下可入海的折扇也飛迴了那人的手中——扇子一麵為玄,繪有一尾栩栩如生的火紅鸞鳳,另一麵是素白一片,仿佛待墨的畫布。


    那人身後準備揮劍與極樂同歸於盡的未千皇揮劍揮到一半便戛然而止,手中遮雲立時也失去了光彩,隨著主人倒下也一同掉在地上,聲音清脆無比又沉重無比,同時一直困著卿不負的封印也煙消雲散。


    仙曆七十二萬八千四百五十九年夏至,帝君未千皇蛛皇毒發,享年一千歲。


    世人皆以為未千皇死於煙皇殺陣極樂,我卻知不是,因為那把淩雲入海的扇子是陰陽扇,那破陣之人便是我。


    那時的我幾乎要被仙界這幫泥古不化,狼心狗肺的老頑固氣死了,卻還能壓著滔天氣焰給他們留著一句:“夠了,她已經死了。”然後抱著她直奔帝君塚。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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