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穀】


    混沌初開,三界形成,卻仍是荒蕪一片,毫無生氣。


    上神欲點化萬物成靈,卻在三界交錯之地發現了一株紫瓣花苞。上神驚喜之極,此乃天地初開唯一自生的生靈,於是親手點化,以花苞為鑄成神核,枝幹塑其身軀,創造出第一個生命。


    花靈聰慧機敏,很快便掌握修行之道,在上神教導之下,日日皆有進步。然而,上神卻發現,花靈盲目修煉,從不停歇,偶爾停歇下來,卻從未露過笑意。


    上神很是慌張,他不想自己第一個創造的靈體是個少了七情的殘品。於是尋得機會,將花靈召於眼前,問其原因。


    花靈如祈求般開口,卻是稚嫩如幼兒般的話語:“為什麽隻有我一個?”


    上神恍然,自己浸心於教導花靈,早已忘記點化三界生靈之事。


    重踏遊走三界之路,點化萬物成靈,遂成三界雛形。


    仙界最先被點化的乃是與花靈相偎的一處清溪,清溪凝水化龍,遵從上神之命,輔佐花靈執掌仙界。


    待得三界雛形已成,上神看到花靈與天龍結交,相伴度日,便放下心來,消散於三界之中,化為天道規則。


    眾仙推舉實力最為強大的花靈作為仙界至尊,然,花靈卻不願接位,威逼利誘與自己交好的天龍紹澤登上仙帝之座。為表尊重,仙界之人尊稱花靈君卿為——帝君。


    ……


    紹澤用了很長時間才適應了仙帝的位置,勉強將需要做的事情打理周到。但每每一忙碌一起來,便想要揍蕭君卿一頓。


    明明比自己聰明,還是哥哥,偏偏卻逃跑的快,把繁複的事情留給他。而且無論是下棋還是比試,都不願意讓讓他,每次都要在大家麵前輸的慘烈。


    可是每次這樣的怨憤在看到蕭君卿清淺的笑意時,便又消失殆盡。


    一日,紹澤跑到渡仙池邊找到蕭君卿,卻發現那人難得沒有修煉,望著渡仙池水出神,身邊是他不久前收的徒弟幻鹿子鹿與收服的仙獸天鳳銀瑞,它們乖巧地陪伴著他,卻不敢多有動作。蹭過去撞了他一下,紹澤問道:“你在想什麽?”


    蕭君卿沒有迴頭,目光依舊停留在渡仙池水中,緩緩問道:“世間萬物皆有輪迴轉世,你說……那我們有沒有前世?”


    紹澤失笑:“我們是從天地初開便存在的,怎麽可能會有前世呢?如果有前世,那也是一片混沌。”


    蕭君卿笑了笑,卻沒有接話。然而恍惚間出現在夢境中的場景,卻越發清晰。


    漫山遍野的紫色花海,清水翠葉,魚遊淺灘。連綿溫柔的樂音,稚嫩清脆的讀書聲。還有長衣墨發,筆墨飛舞的身影。


    一切的一切,似是從未見過,卻又清晰明了。


    紹澤覺得蕭君卿是瘋了,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夢境,竟然要徒手創造一個空間。


    仙界形成後的第一個生靈,所擁有的是世間無二的力量,但不代表,他所擁有的創造力足以創造一個單獨的空間。


    隻是當那個莫名的空間出現時,紹澤卻發現,蕭君卿從未有過那樣的開心。


    他們有前世嗎?


    如果沒有,那這樣的夢境,為何會出現?


    因果循環,何為因,何為果?


    不必追尋因果,輪迴之境,前世因未必不是後世果所鑄。所謂輪迴,便是周而複始,循環不滅。


    ……


    【遇到】


    蕭君卿覺得,紹澤的很多行為都不可理喻。


    比如時不時仗著自己是仙界老大,就跑下界去,然後每次迴來都要帶迴來點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種情況一直到某一次他帶迴了隻三目鳥,雖然是妖獸,但蕭君卿倒也沒有在意。誰想某一日發現那隻鳥竟然想要跳進渡仙池妄圖洗去妖骨,位列仙藉。


    有了這次教訓,紹澤被蕭君卿狠揍了一頓,又被一眾仙神彈劾了一番,才老實了許多。


    結果再過百年,死性不改,又拎迴來隻兔子。


    蕭君卿一怒之下險些直接從三界交界之處扔出去,卻被紹澤死死護住,連番發誓說不會再出現上次的情況,這才鬆了口。


    紹澤到底是仙界至尊,行事多少有些分寸。但蕭君卿還是不太放心,日日盯緊了一仙一兔,生怕出了岔子。


    誰想岔子倒是沒出,紹澤卻越變越奇怪。整日抱著兔子不撒手,忙碌閑暇,兔子都要在身上窩著,堅決不離開半步。


    漫長的時間裏,他們看過不少人事變遷,又有渡化天劫成為上仙的修真者加入。最初安逸的仙界,慢慢也開始複雜起來。蕭君卿聽過不少人挑撥,那些人並不明白為何帝君與仙帝同存,卻要仙帝執掌一切。在他們眼中,帝君之稱空有虛位,不過是仙帝為了束縛更為強大的蕭君卿而設的虛位。他們並不知道,即便是身為仙帝的紹澤,也不能輕易違抗蕭君卿的命令。


    無數仙人彈劾仙帝紹澤,企圖擁立蕭君卿為新帝,不斷在蕭君卿耳邊挑撥。蕭君卿一怒之下處死了帶頭之人,明令威懾,這才讓反抗聲漸漸弱下去。


    那是紹澤第一次求蕭君卿,求他以三界唯一的混元之氣,助那隻毫無靈根仙脈的兔子孕養仙骨,免去跳入渡仙池經曆洗髓之苦。


    “為什麽?”蕭君卿很不解。


    紹澤苦笑著道:“當你習慣了有所陪伴之後,便不敢再去想之後恢複一個人的樣子。”


    當看到乖巧的少年偎在紹澤懷裏的時候,蕭君卿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麽,但是朦朦朧朧始終看不透徹。


    縱使是天地初開的第一個靈物,卻仍舊沒能在漫長的生命中,懂得情之一字。


    蕭君卿也從來不覺得,自己需要去懂那種虛無縹緲,又會給自己帶來羈絆和弱點的感情。


    直到,那個人出現。


    人界雖是三界中最為弱小的一界,卻是生靈最多最複雜,亦是萬物所賦予靈智最多的一界。在無數次繁衍輪迴後,他們所擁有的智慧和能力,幾乎可以超過仙界與魔界。若不是肉/體太過弱小,就算是統治三界也未必沒有可能。


    初時的人界不同於後來,過於依賴前人所留下的經驗。一些有天賦的人靠著自己的摸索和領悟,一步步踏入修仙之途,所經曆的苦難也遠比後來的修仙者要多得多。


    也正因如此,那時候成功渡劫成仙的人,慢慢成為了仙界占據主導地位的存在。


    而慕崇然,便是最初自人界修煉成仙的第一批散仙。


    凡界擅用冷兵器,而劍術多為主流。以劍入道者不少,卻鮮有能成事者。慕崇然自幼學劍,機


    緣巧合之下參透至臻劍意,踏入修仙之途。後經數百年,成為第一位以劍入道的散仙,榮登仙界。


    可在無數修仙之人眼中,術法遠比劍術要高深得多,因此,在慕崇然初入仙界之時,過的極為艱辛。


    爭鬥與攀比,也是人類的本能。而經曆了被捧高的虛榮,驟然到了仙界,變成了最弱小的一群人,他們幾乎受不了那種落空的打壓感。也就下意識去尋找比自己弱小,或是看起來不如自己的人尋找某種可笑的自信。


    慕崇然身為唯一的劍修,自然被所謂的術修者排斥在外。散仙聚集之處,不願為他留的一隅之地,他隻能在仙界各處遊蕩,艱難的修煉生存。


    被憧憬向往的仙界,在那時已經開始慢慢變得渾濁。慕崇然有些失落,開始遲疑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道,是否正確。


    羽靈境中,聚集著無數強大或弱小的仙獸。他們皆是天地初成之時便存在的靈獸,倘若能與其結下契約,便可以在散修之中擁有更高的地位。


    可以爭得虛榮的機會,身為下界苦修而成的散修,自然不願意放棄。慕崇然即使不願,卻還是被強拉著一起進入其中。


    幻鹿子鹿與天鳳銀瑞早已與蕭君卿結下契約,卻還是喜歡在羽靈境中生活。蕭君卿閑暇之時,便多數會在這裏陪著他們玩鬧。千百年來,他們總是像個孩子一般,天真單純的性子,讓蕭君卿會有難得的安逸感。


    羽靈境中的仙獸雖然性子溫和,若是當真有心善待它們,讓它們產生好感,多數靈獸都會自願與人結下契約。可一路習慣了強製的散修們,顯然不會領悟到這一點。他們更願意采取強硬的手段,將其製服,強行結契。


    甚至有人不自量力,妄圖合力擊敗銀瑞,強行結契。銀瑞大怒,驟然化身原形,想要以火海吞噬眾人。


    與天帝不相上下的仙獸,又豈是尋常散修可以比擬。眾人察覺情況不對,頓時將被擁在最前方的慕崇然暴露,便想要伺機逃走。慕崇然一時不查,便被身後一擊直接推到了銀瑞腳下。


    銀瑞的怒火驚動了蕭君卿,當他趕到時,便看到那個一身白衣手握長劍的男人,被身後的同伴毫不留情一擊擊出。即便沒有銀瑞,他也受了重傷,不可能平安從羽靈境出去。


    身影一動,伏在地上的慕崇然驟然被撈起,等一眾散仙從強大的威壓之中迴神,便看到被他們推出去的慕崇然靠在一個黑衣長發的男子身上。


    火鳳周身還燃著熊熊火焰,但目光已經不在他們身上。就在眾散仙以為兩人將要倒黴幸災樂禍的時候,卻見黑衣男子表情淡然地開口:“雞小蒙,迴去。”


    被人攬著的慕崇然身子一抖,顯然被這個奇怪的名字震到。壓下翻騰的氣血,轉頭看向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天鳳。


    天鳳銀瑞埋怨地看了一眼蕭君卿,顯然不樂意他在這麽多下等散修之前叫出這個讓他丟盡了臉的名字。蕭君卿卻未在意,目光淡淡掃過餘下一眾,緩緩開口:“剛才,是誰推得人?”


    人群之中,一個赭色長袍的男人微微瑟縮了一下。蕭君卿目光一凝,甩手便是一擊。眾目睽睽之下,赭色長袍的男人當即化為齏粉。


    所有人一怔,隨即倉皇地轉身就跑。


    蕭君卿放開慕崇然,負手看著他們狼狽逃命的模樣,淡淡地道:“記下他們,上報紹澤。”


    慕崇然還在奇怪他在與誰說話,便見天鳳突然一陣金光盤旋,轉眼間變成一個金發金眸的少年,帶著燦爛地笑意應下。隨即又苦著臉道:“主人,能不能別在人前那麽叫我?真的真的很丟人!”


    蕭君卿一眼掃過去,依舊是那副淡然的語氣:“那等你什麽時候打贏紹澤,我便讓你用了銀瑞這個名字。”


    金發少年一縮脖子,轉身消失在原地。


    直到這時,蕭君卿才微微側身,看向身邊的慕崇然。


    玉樹花林的羽靈境中,四目相對,一瞬間一股奇異的暖流淌入心底,慢慢衝開了一道枷鎖。


    慕崇然臉上還有幾分傷後的蒼白,卻揚唇笑得溫和:“慕崇然,多謝閣下相救。”


    蕭君卿靜靜地看著他,良久揚了唇角,那份初見的淡漠驟然褪去,化為繾綣的柔和:“蕭君卿。”


    初見,便已經注定,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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