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幅畫卷在空中展開,一個身影緩緩出現在陰森的魔殿之中。明明同是一身黑衣,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


    蕭君卿發現,這一次自己不再是虛幻如靈體一般,而是實實在在的出現在了那人眼前。


    魔界最強大的存在,令無數魔族俯首稱臣的王者。在蕭君卿眼裏,他仿佛一夕蛻變,羽化成蝶。那個在他的教導下,踉蹌著學習修行,偶爾會用眼神撒嬌渴望被他誇獎的孩子,一瞬間變成了輕易可以將他斬殺的存在。


    巨大的落差感,沒有人會比蕭君卿更清晰。


    隻是此時,他像是坐在那裏一直未曾發現蕭君卿的存在。直到蕭君卿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已經迴歸了實體,他才低沉著聲音緩緩開口:“你來晚了很久……”


    蕭君卿莞爾,一字一句卻盡是坦然:“當日我隻是說過,待你成為至尊之王便可相見。卻從未說過,在你成功那一刻,我便出現。”


    魔君掌心躺著一枚白色的碎片,他似乎在望著出神,但出口的話卻有幾分埋怨:“可當日,你在場,為何卻不願現身?”


    蕭君卿看著他,半晌才歎息一般:“可我答應你的,到底是做到了不是嗎?而你答應我的……卻未必可以做到。”


    魔君抬頭,目光深邃而晦暗:“我沒有忘記。”


    “景麒……”首位上的男人身子一僵,眼中的異樣和懷戀一閃而逝。


    蕭君卿笑著搖了搖頭:“這不過是個幻境,你親手創造的幻境。為什麽偏偏自己沉淪了呢?”


    一身黑袍的魔君起身,緩步走到蕭君卿麵前,攤開掌心送到蕭君卿眼前:“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蕭君卿笑著點頭,卻換來魔君一抹難言的複雜笑容。


    “這並不是魂魄碎片,而是屬於你的……所有被你剝離的神核碎片……”


    蕭君卿第一次覺得事情似乎脫離了他的掌控,僵著身子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滿臉不可置信:“我的?”


    “你說再見麵時,我已經不認識你……可你錯了……再見時,不識得的是你。”


    漫天星星點點的光芒聚攏在他掌心的碎片中,碎片緩緩升起,輕柔的落在蕭君卿手心。下一刻,周圍如鏡碎一般,裂痕與碎片交錯,最終化為烏有。


    蕭君卿一時沒能適應周圍亮起的光線,眯了眯眼,發現周圍已經不再是陰暗的魔殿,而是熟悉的鏡麵靈境。


    守著這裏的,隻剩下影魍。看到他出來,影魍像是鬆了口氣一般,走上前道:“你沒事吧?”


    蕭君卿搖了搖頭,這才問道:“魔君呢?”


    影魍一怔:“你怎麽知道大人來過?”問完卻發現蕭君卿神色極為怪異,頓了頓也不再問,轉而傳達了自己接收的命令:“魔君大人下令,待你出了幻月洞府,便送你去魔殿。”


    滿滿的疑問讓蕭君卿腦子漲疼,看著再度合為一體隱隱有了一個大概形狀的碎片集合,再度陷入困惑之中。


    難道幻月洞府中的幻境是真的?可是他從未與魔君相識,怎麽可能會有授受之恩?而且,若是當真相識,魔君又為何一直阻撓他?


    當所有的疑問堆積到一個頂點的時候,蕭君卿突然釋然了。


    所有的問題都即將有答案,蕭君卿有了種預感,這個答案公布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解釋的通了。


    在這份奇異的心情中,前往魔殿的路程似乎變得有些漫長。


    蕭君卿坐在魔獸身上,看向身邊的影魍:“你以前……認得我嗎?”


    影魍詫異地看他一眼:“不認識啊……”


    頓了頓,他突然道:“奇怪。好像很久前,魔君大人也這樣問過我一次。不過我很確定我在此之前從未見過你。”


    蕭君卿笑了笑,不再多言。


    ……


    魔殿的大門被緩緩推開,魎辛站在魔君身後,神色平淡,毫無恭敬。在魔君踏入大殿那一刻,魎辛手中突然逸出一縷魔氣,緩緩飄到空中,如同消散了一般。


    “魔君大人短時間內不會迴來,這個時間足夠你將那人手中所擁有的東西奪迴。”


    ‘魔君’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隨即笑道:“魎辛大人如此幫我,屆時必然不會虧待你。”


    魎辛擺手,笑得沒心沒肺一般:“不必,我這個人向來隻求安逸。”


    ……


    一身白衣的男人側目看著身邊麵無表情的人,淺笑著道:“是時候你該迴去了?”


    那人將目光離開水鏡,轉而看向白衣男人:“為何有此舉?”


    白衣男人突然笑得有些狡詐,眼中卻很是不滿:“他放我一個人煩了這麽久,總要給他找點麻煩才是。何況,有你在,難道還怕他出了事嗎?”


    男人抿著唇,盯著白衣男人看了許久,才冷著臉道:“倘若讓他知道你有此舉,必然不會讓你好過。”


    “那也是迴來之後的事情了,被他陷害了這麽久,總要找迴些場子來不是嗎?”


    ……


    第一次看到現實中的魔域,蕭君卿有種難言的感慨。他看到過這裏毫無生氣的模樣,也在這裏經曆過殊死搏鬥。如今驟然看到這番繁華而莊嚴的模樣,一時有些適應不了。


    寬闊的街道之上來往的都是實力不弱的高等魔族,巡邏的魔族軍/隊嚴謹而英武。但是無例外的是,這些人眼中滿滿都是對魔君的忠誠和服從。


    影魍帶著蕭君卿走到魔殿前,突然覺得似乎哪裏不太對勁。但是四周張望了一下,又沒有發現異常。頓了頓,抬手將厚重的大門打開。


    陰森的魔殿驟然被外麵的光灑進來,驅散了滿殿的詭異之感。


    蕭君卿抬眼看著首位上的魔君,一時無言。


    “幻月洞府之中可有收獲?”


    蕭君卿聞言一怔,詫異地抬頭看著轉眼到了他麵前得魔君。頓了頓,緩緩點了點頭。


    麵前得魔君忽然露出一抹莫測的笑意,無法反抗的威壓驟然將蕭君卿鎖死,開口的話語卻溫和而無法抗拒:“你可是想知道,最後一枚碎片在哪裏?”


    蕭君卿凝眉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已經察覺似乎哪裏不對。但威壓與氣勢容不得他反抗,點了點頭,開口道:“魔君大人應該保留著最後一片碎片吧?”


    魔君輕笑,帶著讚賞一般:“果然是個聰明人……將其餘三片碎片取出來吧,有所感應才能將最後一枚碎片喚出。”


    蕭君卿微抬眸子看著眼前的人,過了許久才了然,隻是這一段時間內,蕭君卿沒有絲毫情緒變化。何況麵前這位魔君大人也根本不在意他的情緒,篤定了他無法反抗。


    蕭君卿頓了頓,將放在身上的碎片取出。潤白的碎片泛著瑩瑩光澤,卻沒有絲毫的被感應之色。


    就在魔君伸手要取的那一刻,碎片突然變為落鳳,一個空懸轉手便是一道金光。蕭君卿迅速借力退後,退到了大殿門口的位置。


    魔君裝扮的男人笑容帶了幾分詭異,看著蕭君卿笑道:“你當真以為,能逃出去麽?”


    話音一落,甩手便是一道白光,將欲要動手的影魍困在原地。迴頭想欣賞蕭君卿臉上的驚恐,卻發現那人笑得比他還要淡然。


    “我從未打算要逃。”


    男人手中的白光一閃,以極快的速度奔著蕭君卿而來。這一次,蕭君卿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就在白光即將到達蕭君卿身前,一柄黝黑的長劍破空而來,生生將那道白光擊碎。轉眼間,蕭君卿身前多了一個高大而冷厲的身影。


    許是因為強大的氣機鎖定,偽裝成魔君的男人竟然破了偽裝,一身黑袍漸漸化為與蕭君卿無二的黑衣,長發散在肩頭,恢複了本來麵目,麵上的神色不可置信又帶了幾分忿恨。


    “你竟然阻止我!”


    蕭君卿有些詫異地看著眼前那個伏倒在地的男人,與他一模一樣的裝束和臉,若不是熟悉的人,和此時過於違和的表情,蕭君卿幾乎都要覺得這人與自己有什麽關係。


    站在蕭君卿身前的男人似乎有些想迴頭看他,但隻是微微動了一下,便又將目光落在曾經被他囚困了幾百年的人身上,緩緩開口:“你到底……不是他……”


    男人一瞬間眼中帶了癲狂:“所以說到底我隻是他的影子!無論是在那些人眼中,還是在你眼中!我隻是他的影子!從來都不是我自己!”


    魎辛悠然的從男人背後走到魔君麵前行了一禮,笑著道:“魔君大人果然來得及時。”


    男人眼中的不可置信更濃:“魎辛!你居然也騙我!”


    魎辛轉頭看著他,笑得格外諷刺:“所有人都知道我懶,我又為何去做些吃力不討好,還不一定會成功的事情呢?”


    蕭君卿緩步從魔君身後走出來,眼中竟然帶了幾分讓人覺得嘲諷的憐憫。身側的魔君側目看了他一眼,語氣卻是有些難言的澀然:“你隻想著取代他,卻從未想過要做自己,又何須來問,你是不是他的影子。”


    男人不再說話,眼中的癲狂更盛。就在蕭君卿以為他們將要交手的時候,一道濃鬱的白光驟然爆裂,隨即緩緩消散,魔殿之中,再無那人的身影。


    蕭君卿負手握著落鳳,側目看向望著他目光專注的魔君:“他便是一直被你囚困的人?”


    魔君不語,但眼神已經表明了一切。蕭君卿笑著搖了搖頭,道:“這人,怎麽可能會是我萬花穀的弟子。”


    一心私欲,迷失了自己。又豈會是萬花穀弟子所為?


    沉默了許久,蕭君卿突然聽到身旁那人緩緩開口,低沉得聲音,與幻月洞府之中的人一模一樣:“終是讓我說對了,忘了的人,是你,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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