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清其實多少猜到了蕭君卿的想法。他畢竟是從君天境中摸爬滾打,看透了人心和陰謀的人,對於蕭君卿這些做法雖然並不是很讚同,卻也沒有過多反對或是對璋燐有同情。


    一個視生命如草芥的人,即便真的對蕭君卿有心,又能保持多久?這樣一個女人,說不定遲早會顛覆魔族對愛人矢誌不渝的信念。何況聖魔女的存在本就是特殊的,又怎麽會真的將那份執著放在心上。


    唯一讓上官清不滿的是雪魔族族長璋伩的做法。在沒有征得蕭君卿的同意,就擅自做了決定,甚至公之於眾。這樣的做法處處透著高人一等的上位者姿態,何況蕭君卿還是救了他們女兒的恩人。


    但他的做法雖然不妥,蕭君卿卻沒有明確表示不滿,畢竟蕭君卿現在需要的便是他的認同。蕭君卿的沉默讓璋伩和璋燐更加肆無忌憚,璋伩自然而然以為,他是對聖魔女有了心,甚至根本未與蕭君卿談過,便開始著手布置兩人的婚事。


    蕭君卿一邊安慰著慕崇然,一邊裝作什麽都不知曉的樣子。慕崇然倒是漸漸淡定了,他相信蕭君卿,即便是因為計劃,也不會輕易背叛他們的承諾。


    直到某一天,璋燐花枝招展的出現在蕭君卿麵前。


    樹下的男人矮桌熏香,掌指間握著一支精致的墨筆,落筆行雲流水,頗有幾分儒雅溫潤之氣。


    隻是魔族人不識得君天境的文字,璋燐隻覺得這人寫的字格外好看,卻看不懂是何意,亦看不出落筆而下的凜然之氣。


    蕭君卿似是未曾察覺她的到來,全心全意投入在了這一副字畫中。過了許久,千字書成,提筆輕笑,側目看向身旁的人,似乎帶了點點溫柔。


    “感覺如何?”


    璋燐自然不懂,想了想,才道:“嗯……寫的很好。”


    蕭君卿垂眸將筆放下,眼中嘲諷一閃而逝。隨即抬頭看她:“怎麽今天有空過來?你最近好像很忙。”


    璋燐像是突然被提醒了一樣,一副嬌羞模樣靠在他身邊,半帶羞怯:“父親說,我們的婚事已經快要準備周全。再過幾天,我們……”


    蕭君卿似乎很訝異,輕輕拂開她的手,退後一步道:“我救你,並非是為聖魔女之夫的身份。怎得大人有此念頭?”


    璋燐似乎有些受傷,但眼底那抹陰狠卻讓蕭君卿看得明白:“難道……你不願與我成親?魔族人對待愛人矢誌不渝,你這般舍生入死的救我,難道不是因為對我有情嗎?還是……你心中有人?”


    蕭君卿黯然地搖搖頭,眉宇帶上些許落寞:“我救你,自然是為了你平安快樂,卻從未想過要與你廝守。畢竟……我不過平庸之姿,又是……血脈不純之人,又怎配得上你……”


    璋燐被那一抹黯然觸動,追上前一步抓住蕭君卿的手臂:“我不在乎的!父親既然已經這麽決定了,說明他還是很欣賞你的。你尚且年輕,便有如此修為,已經是人上之姿。我們的孩子,一定會非常出色,一定能成為昀迢大人最得力的助手!”


    蕭君卿頓了頓,眼中似有點點星光蔓延,目光卻隻是輕輕落在璋燐眉心的位置。然而璋燐卻陷入這份專注中,似乎覺著這人眼中滿滿盡是柔情,進進注視著自己的雙眼,專注隻為自己。


    “你若想,由著你便是……”


    她如同含羞帶怯地普通女子,眉眼中滿是歡欣,卻忽略了自己心底深處那份莫名的異樣。


    璋伩聽了璋燐說蕭君卿已經答應婚事,更為讚賞。這樣一個人,即便血脈不純,修為也不算出眾,但卻有著無盡的潛力。重要的是,他一心係在聖魔女身上,必然會更容易控製……


    兩日後,蕭君卿被一群魔族侍仆圍著又是試穿喜服,又是聽前任聖魔女之夫教授他各種禮儀。那模樣,頗有幾分嫁入豪門的感覺。


    蕭君卿挑著眉笑了笑,讓對麵所謂的前任聖魔女之夫心中一跳。


    同是被挑揀出來的人,自然不是平凡之輩。他看著麵前這位即將成為聖魔女之夫的男人,卻沒來由得覺得可怕。喜怒不形於色,永遠一副柔和溫潤的模樣,但許是因為自己對他沒什麽威脅,那種轉身不流露在別人麵前的冷漠,被自己無意中看到好幾次。


    雪魔族是魔族中心種族中,名聲頗為不好的一個。尤其是聖魔女的存在,拆散了不少魔族愛人。就連他自己,也是迫於無奈才離開自己的妻兒,永生被困在這豪門府邸之中。然而縱使他曾驕傲於這一身修為能力,卻終於還是在教導了聖魔子之後,便被盡數廢去,從此除了身份待遇比普通奴仆好上些許,卻也與奴仆相似。


    蕭君卿過了許久才發現,麵前這個所謂的前任聖魔女之夫似乎走神比他還遠,挑眉支著頭看他,良久才緩緩道:“閣下似乎精神不是很好。”


    男人一怔,隨即帶了幾分惶恐和歉意地道:“抱歉,我們方才說到那裏了?”


    蕭君卿支著頭看他,眉眼中帶了幾分慵懶和漫不經心:“方才見前輩眉宇中有落寞之意,看來這聖魔女之夫也是不好當。”


    男人嘴角扯出幾分嘲意,苦笑一聲道:“我本不該與你多說這些,但既然你也將要成為同病相憐之人,讓你有些準備也好。”


    頓了頓,他緩緩道:“所謂聖魔女的夫君,看似高高在上,其實也不過是個工具。成婚一年後,若仍未能自行與聖魔女孕育出聖魔子,便會被強行灌下藥物。聖魔女一旦受孕,你的任務便完成。之後,就安分呆在自己的住處,直到聖魔子出生,你需擔任教養任務,直到聖魔子具有了自我修行的能力,你的使命方才完結。若是受寵些,或許聖魔女會準許你留在她身邊,若是不受寵,要麽便孤獨一生,做個比普通侍仆稍好一些的下人,要麽莫名就失了性命。你……好自為之。”


    蕭君卿輕笑了一聲,抬眸看他。這個男人似乎曾經修為不低,眉峰還有當年的銳氣。隻是眼中卻無半分光亮,滿是屈服了的黯然和麻木。身上更是不再有半分修為,也幸好曾經修為強大,人身修行穩固,這才得以在修為盡散之後仍能保持人形。


    “你既然不願,為何又要與上任聖魔女成婚?”


    男人苦笑一聲:“雪魔族勢力龐大,被他們看中的人,又怎可能輕易逃脫?我當年不過是個仗著自己修為不錯,有些輕狂的年輕人,怎麽可能和一個強大的種族對抗。為了自己妻兒,我隻能屈服。我本以為,完成了使命自然還能見到自己的妻兒。卻不想……修為盡散便罷,還要被終生囚禁在這高牆之中。”


    蕭君卿似乎起了與他閑談的興致,依舊是那副慵懶隨意地模樣,看得讓男人莫名有幾分羨慕:“現任聖魔女對你極為喜愛,看來即便以後聖魔子降生,你也不會過得太苦。”


    蕭君卿笑著搖搖頭,轉而道:“你妻兒是怎樣的呢?”


    男人眼中閃過一抹眷戀和溫柔,慢慢陷入迴憶:“她隻是巫靈族一個修為普通的女子,機緣巧合之下我們相遇,傾心相許。她喜歡人族的生活,對所有新奇的事物都很熱忱。我帶著她離開了巫靈族,卻被上任聖魔女看中……”


    後麵的事情,他沒再說,蕭君卿也猜得出來。


    蕭君卿在他詫異地目光中,取出放在儲物袋中的酒,替他斟上:“時至今日,你可還想見妻兒?”


    男人眼中有悲愴:“想……如何不想……心心念念,連做夢都想……”


    蕭君卿看著他一飲而盡杯中酒,笑得格外高深莫測:“若是……我能幫你呢?”


    男人手中的酒杯驟然落地,一聲清脆的聲音過後,玉杯碎成片崩裂滿地:“你……”


    蕭君卿挑眉看著他,眉宇間的氣勢一覽無遺:“你不是……早就看出來了嗎?”


    這個男人很聰明,蕭君卿也從未在他麵前刻意偽裝。他又怎麽看不出蕭君卿的別有用心。其實其他人自然也懷疑過蕭君卿,畢竟他出現的時機太過湊巧,又做的天衣無縫。但這麽久過去了,他對待璋燐依舊如初,讓大部分人的戒心都緩緩消除。何況璋燐對他格外依戀信任,沒有人敢輕易反駁。


    男人眼中滿是震驚:“你想做什麽?”


    蕭君卿緩緩笑開:“聖魔女的婚事,想必雪魔族不少高手會參與。身為上一任聖魔女之夫,你必然有機會潛入後廚?”


    男人有幾分猶豫和惶恐:“你想……下毒?”


    蕭君卿嗤笑一聲,道:“雪魔族天生血脈屬寒,對於毒性的吸收蔓延有抑製作用,何況高手雲集,若是下毒,必然會有人察覺。你不必管是什麽藥,隻要到時成功下到酒水之中,婚禮兩天之後,我便送你與妻兒相聚。”


    男人坐在桌前,眼中掙紮與猶豫清晰可見。


    蕭君卿亦不急躁,耐心地等著他得答複。


    良久,男人似乎下定決心,眼中有了堅定:“好。”


    蕭君卿笑得格外溫和:“你且放心,隻要事成,我保你無事。”


    男人無力地笑了笑,不再作答。


    即便不答應,這個男人恐怕也不會留他活口。與其選擇死在這人手中,或是在這雪魔族之中終老一生,倒不如拚一把。遠處,還有妻兒,等著他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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