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幽苑中,有人一襲墨衣長發披散,指尖玉筆墨意流轉載著千般風華。麵容俊雅,唇畔輕笑,端的是一派倜儻,一世風流。


    玉石桌旁,坐著一個白衣男子,眉目清俊,目光澄澈,帶著安靜單純得專注。全神全心皆在那筆墨翻飛的人身上。


    修真無歲月,轉眼十年已過。


    蕭默,如今則該稱為蕭君卿。他亦不再是那個初來的慌亂少年。三十年的心境,十年的勤修。如今,已晉升為恣意後期。


    而朝夕相伴的慕崇然更是到了劍心中期,成了這一輩弟子中少有的高手。


    蕭君卿不愛與人深交,除了院中的兩個侍童雨音雨凡,便隻有慕崇然與他走的最近。花間遊心法特殊,蕭君卿相當於辟穀中期的修為,未出手時看起來如同初窺後期。除了慕崇然和他們的師父卿雲真人外,所有人皆當他隻是個天賦一般的弟子。


    慕崇然心中卻是明白,若真是動起手來,自己手中長劍,要想勝他的一杆玉筆,也是難上不少。


    半空墨筆翻轉,修長白皙的手指握住點上空中。一圈淺淡的綠光蔓延,圍攏那杆碧色的墨筆。唇畔笑意更深,指尖翻飛。


    慕崇然支著下巴看他收招,才道:“師弟的一招一式總是這般曼妙秀麗,若不是花間遊心法獨此一份,恐怕不少女子都想要修習。”


    蕭君卿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師兄這話,是說我像個女人?”


    慕崇然搖頭,辯解道:“師弟若是女人,恐怕隱仙穀上下,都會傾心於你。”


    蕭君卿失笑:“算了,饒過你。隱仙穀記得我的人可是寥寥無幾,倒是師兄你,兩年前門試你一舉奪魁大放光彩,可是招了不少人惦記。”


    慕崇然一想起每月的勤課隻要一到勤勉殿,就會被一眾師姐師妹盯著,像是從裏到外被人看透,那種感覺讓慕崇然又是一陣毛骨悚然。


    慕崇然趴迴桌上,怏怏地說:“真羨慕師弟你啊,居然可以不用去上勤課。不過,師弟,好像今年的門試你也要參加了是吧?”


    於修真界,二十歲還是個孩子。隱仙穀有規定,滿二十歲並達到辟穀初期,才可以參加門試。而蕭君卿這具身體的骨齡也不過剛剛滿二十歲。


    蕭君卿一怔,隨即坐在慕崇然身邊,道了句:“居然都十年了。”


    慕崇然笑著道:“十年歲月不過彈指,師弟又有何感歎?”


    蕭君卿搖頭笑著,沒有答話。


    十年,他習慣了這裏的生活,安逸隨心。忘了那個小心翼翼,自卑怯懦的自己。甚至就要忘記那場騙局,忘記那個曾愛的徹骨的人。


    可終究,那些是發生在他生活裏的事情。他用全部的時間來修煉,告訴自己這裏是另一個地方。一切可以當沒發生過,可以開始新的生活。可偶然合上眼,看到的還是滿地鮮血中的自己,能看到漸漸變得陌生的妹妹。


    仰頭,喝盡杯裏的水。如同那時,聽到他將要訂婚的消息,飲盡的那杯酒。


    就算記得深刻,可他終要活下去。在這個布滿不可思議,卻弱肉強食的世界活下去。


    慕崇然看著他眼神閃爍,似是萬般心緒,忽然眉心浮現一抹白色光芒,頓時緊張起來。


    蕭君卿隻覺得,那一瞬間似乎想通了一切,眼前卻陷入一片混沌。體內靈氣肆意竄流,外界靈氣也在不斷湧進。他定心凝神引著靈氣歸位,原本飄蕩在體內的靈氣仿若有了意識,分流向眉心,胸口,丹田,雙足,雙手七個方向匯聚,形成七個青色漩渦。


    漩渦急速旋轉著,吸收著外界的靈氣。直到蕭君卿體內有了飽脹的感覺,方才漸漸慢下來。蕭君卿這時才感覺到,五感靈識大幅度提升,體內靈氣濃鬱。


    慕崇然一邊為他護法,一邊觀察著。看到他眉心漸漸浮現出一個紫色的狀似花形的烙印,而後便見他未睜眼卻右手執筆在空中一劃,隨後飛身而起,執筆在空中試招。依舊是那些看似浮華耀眼曼妙如畫的招式,卻招招淩厲柔中帶剛。


    慕崇然看他落地,笑著拍手道:“恭喜師弟再次晉升。”


    蕭君卿眼中似是更深邃,身上那份溫潤雅意更甚。看著手中碧落,笑得越發柔和。


    零落初期。


    絕望中衍生的希望,破而後立。晉升竟是因為心境的改變,怪不得他總覺得在恣意後期的靈力已經飽滿,卻遲遲不見晉升。


    慕崇然依舊是滿心滿眼都在他身上。這十年,他便是天天同他一起修煉,一起生活。幾乎這十年的生命裏都在圍著這一個人轉。看著他從一個安靜沉默得孩子,變成一顰一笑都帶了翩翩風采的少年。那些衍生的東西,他不懂,卻隱約猜測得到。


    他們還太弱小,什麽都做不了。又怎麽能妄圖越過雷池。


    卿雲在門試前出了關,第一時間便召了兩人去。見到兩人開口便是問修煉:“不錯,三年內突破劍心,迅速到了劍心中期。隻是,你隻增了修為境界,卻到底不懂劍意劍心。劍修以實戰殺戮為修行之道,殺意中尋得本心方為正道。此次門試過後,你便出隱仙穀入俗世修行。”


    頓了頓,看向蕭君卿:“聽聞,你又有了突破?”


    蕭君卿抬手,手心一抹綠意翻滾,竟是連靈氣外釋都帶了花香綠意:“前些日子,剛剛晉了一級,大約是辟穀後期。”


    卿雲點頭:“既如此,這一次門試你也要參加,之後便同崇然一起出穀修行。隻是,日後切記有所保留量力而為。花間遊心法雖少有人能修煉,卻要防止有心人窺探。”


    “是,師父。”


    一個月後,便是隱仙穀的門試。


    那天一大早,慕崇然就拉著蕭君卿到了隱仙穀勤修台,一起站在參賽者的位置。


    三年前的門試,蕭君卿隱在圍觀的弟子中間看完了慕崇然的比試便離開了,這一次他的出現,倒是讓不少人疑惑。尤其是新入門的弟子,不少人都不認識他。


    幸而隱仙穀地勢隱秘,弟子也多為修真界散修的後代及穀中後代。蕭君卿的驟然出現,也沒有太多人多話,私底下討論了幾句便過去,沒人去探究。


    門試是采取晉級製度,若是戰勝修為高於自己的弟子,便會獲得師門獎勵。得頭籌前三的弟子,還會得到隱仙穀穀主卿雲真人的獎勵。唯二的死規定就是不可用陰招偷襲,不可傷及同門性命。


    蕭君卿是第一屆參加門試,跟在一眾同樣第一次參加的弟子身後慢慢走向抽簽的地方,對手便是抽簽決定。


    身前是個不過他胸口高的女孩,蹦蹦跳跳的。突然迴頭道:“你是穀主的弟子嗎?”


    蕭君卿點頭。


    女孩笑眯眯地說:“我是前年正式拜師的弟子。你也是第一次參加門試嗎?好緊張哦。我還沒有和別人打過架呢。”


    打架?蕭君卿輕笑了一聲。


    女孩正想說什麽,卻被叫走去抽簽。蕭君卿跟在她身後,等她抽完才伸手拿過桌上剩餘的一個玉簡。拇指拂過玉簡,上麵浮出兩個字——尹路。


    蕭君卿曾聽聞慕崇然與他說起過這個人,乃是隱仙穀雲依長老坐下行三的弟子。天賦雖不出眾,卻勤奮刻苦為人溫和,在隱仙穀人緣極好。入隱仙穀二十三年,已至辟穀初期,甚至比下不少天賦不錯的弟子。


    蕭君卿修為剛剛晉升至零落初期,雖有了辟穀後期的修為,卻看起來仿若辟穀前期。加上花間遊心法的特別之處,可以讓他對著高他一階的元嬰初期修士有一戰之力。這般修為,說是扮豬吃老虎也不為過。一個尹路,蕭君卿也並未放在心上。


    轉身迴了慕崇然身邊,慕崇然聽了他的對手,卻慎重的囑咐道:“此人雖為人溫和,卻對修煉極為認真。所修的是術法,卻也懂得煉器。雖然修為尚低沒有什麽致命的法寶,卻還是小心一些。”


    蕭君卿瞧著他神色嚴肅,眼中泛著擔憂,笑道:“嗯,這倒是有幾分師兄的模樣。”


    慕崇然頰上飄紅,瞪他一眼:“我本來也是你師兄。”


    蕭君卿笑起來:“哈哈,那師兄大人可要準備好。說不定師弟我就打上擂台可以與你一戰了。”


    慕崇然上一次門試奪了新弟子中的第二,這一次也不用參加這類似淘汰賽的比試。而晉級的弟子,則是可以選擇與他一戰。


    若是蕭君卿真的有心與他一戰,打上擂台未必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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