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難得的,在慕長思突然出現後,帶來的居然不是讓慕卓哭笑不得的逃竄打算。


    因為她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便先開口道了一句:“哥哥七、八日後歸來。”


    慕卓頓時所有毛病全消,摩拳擦掌就在肚子裏打算著告狀小紙條的八十一種寫法。


    慕長思也沒心思再去變著法地折騰了,分享完了哥哥要迴來的好消息,便施施然離開了小院。


    一路走著,一路見到的仆役們見了她都會恭謹行禮,神色間卻不在僅僅是對於主家小姐的尊重,而是對於掌握了他們生計之人的敬畏。


    慕長思明白,這就是成為一個大家長所必須的的威勢。


    她依然是那個嫻靜溫婉的女子,可她的氣質卻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是一種掌握了自己命運的自信。


    而這一切,都是哥哥帶給她的。


    算算時日,敬奉在佛前的護身手珠過兩日也可去請迴,待到哥哥迴來,剛好能讓他帶在身邊。


    她明白自己武藝低微,即便吃了之前哥哥特地送來的碧果果脯,她也不過是憑空增加了多年的內力,對上普通人能多些自保能力而已,因此想要幫上哥哥什麽忙,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於是,哥哥在外為家族安危奔波,她便隻能留在千蒼暗自心焦。


    誰都不知道,白日裏手腕一流笑顏如花的慕家大小姐,常常徹夜難寐、輾轉反側。誰都不知道,她看似惡趣味地給慕卓找事,看似極有野心地拓展家族產業,隻是為了讓自己能多分心,莫要去想哥哥受傷遇險的可能。


    時間久了,連她自己都快以為,她真的不擔心。


    可如今哥哥的信來,她隻覺全身都放鬆了。


    每走到一處便會告訴他人哥哥要迴來的消息,其實她隻是在告訴自己,這是真的,不是在做夢,不是在幻想reads();!


    迴到閨房中,慕長思又將信拿出來看了兩遍,細細摩挲紙上的墨跡,哥哥的手書依舊灑脫雋秀,可字裏行間所隱藏著的,卻再不是從前的平和無爭,反而隱隱透出些崢嶸蒼遒的殺伐之氣來。


    哥哥的心境變了。


    他離開了慕家,然後成為了武林人士。


    就好像他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靜靜出了會兒神,慕長思才輕輕歎了口氣。


    小心將信收好,她再次換上了柔和典雅的笑容,出門打算去幫著慕和一同張羅迎接哥哥歸來的事。


    慕和素來毛毛躁躁的,迎接哥哥那麽大的事,她當然得親力親為,方可放心!


    ……


    兩日後的清晨,慕長思輕車簡行,隻帶著一眾護衛,便前往千蒼城另一頭的山廟祈福還願。


    雲國不禁女子出門,寺廟也不拒女客,可大戶人家畢竟為安全著想,隨行眾多,想要出門一次,最後總會變成浩浩蕩蕩的一大隊人馬。如慕長思這般隻有兩輛馬車外加幾騎護衛的,實在是極為少見。


    因此也難怪她的小隊會成為他人的目標了。


    慕長思在廟中一尊佛像一尊佛像地誠心跪拜,而後又拜會寺中的大師,謝允供奉,最後拿迴手珠,再度拜謝。


    待到她領著侍女護衛們迴到自己的車隊,已是午後了。


    輕輕撩開馬車簾子,慕長思便坐迴了車中,手裏輕輕摩挲著放了手珠的匣子,臉上帶著柔和欣喜的笑意。


    馬車緩緩起步,聲響漸漸變大。


    就在此時,慕長思麵上的笑意一僵,正要驚唿,卻被一隻大手捂住了雙唇。


    “!”一瞬間慕長思想了很多。


    對方武功有多高,能避開留守的幾名雲曦樓護衛,潛伏到她的馬車之上?


    對方有何目的,是慕家仇人尚有漏網之魚,亦或是想來劫道的綠林好漢?


    而她此時,又該如何脫身?


    慌亂中,慕長思的身子微微顫抖,卻隻聽身後響起了一個低醇而有些氣息不穩的嗓音:“冒犯這位小姐,在下實屬不得已,還請小姐莫要驚動手下,在下隻求借小姐馬車,入千蒼城,之後便會離去,絕不與小姐多添麻煩。”


    慕長思眨了眨眼,倒也鎮定了些。此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別無選擇,隻能暫且相信此人所言,而後便輕輕掙了掙,示意身後人放手。


    那人再三確認慕長思不會突然大叫後,方鬆了口氣,小心退開,慕長思趁此機會挪開身體,倏然轉頭望去,頓時一陣錯愕。


    她本以為,這人八成是個落魄的武林人,該是個胡子拉碴一臉不羈的中年大叔才是,誰料到竟是個俊朗白皙的青年。


    對方發色略帶淺灰,雙目在暗沉的馬車裏依舊能看出有些微藍,眉目深刻,五官立體,與中原人士有不小的區別,這讓慕長思心中暗生警惕reads();。


    若是異族人,潛入千蒼所為何事,就值得讓人深思了。


    她早已知曉了慕家先祖抗擊外敵守護故土的事跡,此時才會更為敏感。


    可對方竟似是知曉她心中所思一般,隻是微微一笑,極小聲地咳了幾下,咯了一口血在帕上,複又喘息片刻,方道:“小姐莫要害怕,在下並無惡意。在下外表有異,隻因生母乃異族之人,在下生父卻是大雲國人士。”


    慕長思見他受傷頗重還說出這番話來,麵上似是柔和了一些,可心裏卻絲毫沒有放下警惕。這人說話都喘了,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上車來,而她自己即便伸手不佳,卻也有身負常人幾十年都無法修煉來的內力,竟對車中人一無所查,足可見此人本領極高,她帶出來的這整個一隊人,都未必能製得住這受了傷的家夥。


    那人似也知道多辯無用,端詳了片刻慕長思的神色,見其依舊隻是身體緊繃卻鎮定如常,才放鬆了些,將身體向車後挪了挪,手中緊握劍柄,雙目卻是輕輕闔上,似是在養神。


    就這麽一路無話。


    馬車裏維持著肅穆沉凝的氣氛,一路行到了千蒼城門口。


    這年輕人立時警覺睜眼,手中長劍微微舉起,凝神細聽車外的情形。


    城衛的兵士們聽聞護衛們亮出身份牌,便神色恭謹地將車隊放入了城中,再無半分阻攔。


    能得這般禮遇,一方麵是由於慕家在千蒼地位非凡,深得信任,另一方麵也是女眷的馬車,衛兵不宜隨意搜查,若是往日裏,慕長思定不會對此有何異議,可直到此時她才發現,這麽做竟存在了巨大的隱患。


    車上這人若真無陰謀惡意還好,若有惡意,害人不說,那她慕家豈不是會成為被他人利用的罪人?


    這麽一想,慕長思輕咬下唇,側頭瞥了眼那人英俊的麵頰,眼中卻隻有濃濃的怨氣。


    男子驚覺地察覺到了她的視線,迴頭看來,對上一雙微嗔的水眸,竟一時怔住了,而後他才察覺到這位小姐眼中所含之意,心中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沒料到他如今一時落魄,一路躲避追殺,來尋家父生前友人投奔,不得已借了輛馬車,卻似乎惹上了個思慮過多又疑神疑鬼的小丫頭。


    可無論如何,算起來也是他不對,偷偷跑上人家馬車避難,還出口威脅害人受了驚嚇。


    橫豎此時已距離城門頗遠了,他打算就此下車,想了想,作為感謝,他還是從懷裏摸了個東西出來。


    “多謝小姐送在下入城,在下來千蒼乃是為了投奔先父友人,小姐若是不信,可去打探求證,先父友人乃千蒼慕家長輩,據說乃是此地望族。至於此物,就當是感謝小姐援手的謝禮!後會有期!”說完他將手裏的東西往慕長思那裏一放,便轉身如鬼魅般飄忽著消失了,獨留下慕長思一臉錯愕地瞪著他離去的方向。


    慕家長輩都在珩城!


    這人……究竟是為了取信於她在胡謅,還是真從哪個山野老林出來,所以完全不知千蒼慕家的長輩早就在多年前死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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