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長雲自是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愛人那裏的動靜。


    平日裏的柳棲雁,即便生氣了,通常也會掛著笑臉reads();。可此時他卻黑著臉,滿身鬱氣,隻盯著手中的酒觴,而後便一飲而盡,就這麽連飲了三杯,少有的沒注意到慕長雲的視線。


    光這就極不正常了。


    他聽到了方才那一句低語,也明白了這是已被關押的梁長老又出了幺蛾子。


    可究竟是什麽樣的幺蛾子能把人氣成這樣?


    慕長雲一時也猜不透,卻終究在柳棲雁還想繼續喝酒時,伸手將他手裏的酒觴給攔了下來。


    柳棲雁立時將兇悍的眼神射向這敢攔著自己的人,卻發現竟是自家愛人來到了身邊,終於從這暴虐灰暗的情緒中醒了過來,一下軟了眼神,身子一斜,就靠進了愛人的懷裏。


    “長雲……”


    慕長雲簡直哭笑不得,前一刻還是滿身殺氣的大魔王,後一刻就成眼淚汪汪的軟包子,這是怎樣一種病!


    “怎麽了?”


    而柳棲雁此時卻不知該如何說起,便也不開口,隻是一個勁地蹭蹭蹭,蹭得慕長雲臉都紅了,隻能伸手輕輕給他拍拍背,權當安慰了。


    邊上慕思歸恰好轉頭過來,一眼掃到這一幕,趕緊捂著臉把頭轉迴去。


    臥槽,眼都要瞎了!


    而遠一些的雲曦樓眾下屬們並不知情,隻看到這一幕,立時驚掉了不少下巴。


    樓主,我們說你出嫁真的隻是開玩笑的!你難道不是應該把人娶迴來嗎!現在表現得這麽弱勢真的可以嗎?


    慕長雲被周圍暗戳戳的各種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可懷裏人依然旁若無人地在那裏發神經,終於他也惱了,伸手狠狠拍了一下,怒道:“到底怎麽了!何必做如此小女兒態!”


    柳棲雁心知愛人臉皮薄,也知自己一時情緒失控有些失態了,訕訕地重新坐好,抬頭勉強衝慕長雲笑了笑。


    慕長雲見他這強顏歡笑的表情,心中一軟,麵上卻是十分霸氣地伸手捏了捏愛人的臉,彎身低頭湊到柳棲雁耳邊,輕聲道:“莫多想,萬事有我。”


    沒過多久,晚宴便結束了。


    一些還未盡興的,唿朋引伴打算轉移陣地繼續喝,而柳棲雁與慕長雲將叔祖父子送至客舍後,便匆匆往主屋趕去。


    “究竟是何事?”看著愛人臉上再度消失了笑容,慕長雲心裏也有了一絲凝重。


    莫非真是什麽特別難以解決的大事?


    “不是什麽大事,而是柳家人找來了。”


    哦,柳家人……


    柳家人?!


    慕長雲倏然轉頭看向柳棲雁。


    柳棲雁苦笑,那些亂七八糟的往事,原本他是真不想多說的,因為實在沒什麽值得迴憶的:“不錯,正是在下的故人reads();。”


    慕長雲本以為柳棲雁並無親族,沒料到現如今竟會有“故人”尋來,而柳棲雁說起他們的語氣,又如此生疏僵硬,顯然不是什麽相處愉快的親友。


    而柳棲雁整了整思路,放緩了腳步,慢慢對身邊人說起了這些本以為早就消散的過往。


    柳棲雁的故鄉並不在雲國,而是在東邊霄國的寧森郡,那裏距離雲霄兩國邊境並不是太遠,柳氏一族在那裏世代繁衍經商,漸漸也成了寧森郡中的算得上比較有名的望族。


    柳家到了柳棲雁祖父那輩,嫡支的人丁並不多,而柳老爺子年輕時極為風流,在唯一的嫡子柳南——也就是柳棲雁的生父出生之前,便任由妾氏生下了好幾名庶子。


    柳棲雁的祖母並不是個厲害的女子,因此柳南自幼生活在一團亂麻的後宅裏,對柳家十分厭惡,習武有成後,便不顧母親反對,離家闖蕩江湖去了。


    這一去便是多年,他在霄國的武林中也算混出了點名號,更是與當時的雲曦樓主成為了知己,暗生情愫。兩人攜手共同在霄國遊曆,感情融洽,十分瀟灑快活。


    直到家中父親病重的消息傳來,柳南方與愛人告別,獨自趕迴家中。


    不料迴了家才知,他的父親早就去世兩年了,而家中之所以叫將他找迴去,是為了分家。更讓他大驚失色的是,自己的母親竟在絲毫沒有知會他的情況下,給他娶迴了一位妻子。


    當時的柳南對此激烈反抗,本欲立即與他這沒見過麵的妻子和離,卻終究敗在了他母親的眼淚攻勢與以死相逼之下。


    奈何即便將人強留了下來,柳南對妻子卻無半分情意,這麽過了一個多月,兩人依舊分房而睡。柳母心焦於嫡支的傳承,生怕家產旁落,被那些討人厭的妾生子給奪去,便與兒媳一道合謀,使了不入流的手段,迫使兩人圓房。


    那夜過後,柳南與母親鬧翻,雖然依舊留在家中,卻是對二人不聞不問,每日不是練武,便是一人呆在書房裏,拿著心上人所贈的信物,暗自傷懷。


    二個月後,他的妻子被診出有了身孕,柳南便再不願多留一刻,立時離家而去,從此便沒有了消息。


    柳棲雁便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出生的。


    他的祖母與母親為他取名棲雁,便是希望他的存在能留住柳南,隻可惜事與願違,柳棲雁自出生起,就從沒見過自己的生父。


    再說柳南離家後去尋愛人,但雲曦樓何等勢力,樓主早已知曉了他“迴家娶妻”之事,心傷難愈,卻不願破壞其家庭,便下定決心與之劃清界限,再無糾葛,因此對柳南避而不見。


    柳南明白愛人心結難解,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一邊是自己的家人,即便再不滿,他能做的也隻有避而不見,另一邊是自己全心全意所愛之人,他也無法強行逼迫,隻能自己鬱結在心。


    這般下來,他變得越來越暴躁,平日裏的行事便漸漸失了章法,遇事手段難免過於激烈,最終惹上了不該惹的勢力,不明不白便送了性命。


    “當年誰是誰非我也懶得計較,似乎誰都有錯,可站在他們各自的立場,又各有各的理由,奈何終究是這麽個結果,想來頗為可笑。”


    “那時師傅為情所困,練功時出了岔子,閉關多年,傷愈後方得知此訊,卻是早已連他的屍首都尋不到了reads();。”


    “師傅帶著他的死訊來到柳家時,祖母已經去世多年,母親並不能守住柳家的家業,終究還是讓那幾個庶子奪了去。”


    “我母親是個軟弱的人,當初她的婚事任由家人擺布,而嫁入柳家後,又任由她婆婆擺布,等祖母去世了,她便隻能任人欺淩。我記憶中母親每日裏都以淚洗麵,怨歎自己命苦,卻從不知主動去掙命。”


    “就連我這個兒子,也同樣不能讓她堅強起來,那時我們母子被趕到家中荒廢的偏院生活,仆役時常連食物都不送來,她也隻會抱著我哭。不過幾年,她便硬生生將自己從一個健康之人給拖成了重病之軀。”


    “師傅找到我們,送來父親早已亡故的消息後沒幾日,她便也去了。”


    “之後師傅將我從柳家帶走,收我為徒,將我撫養長大。”


    慕長雲聽著他絮叨這些長輩們的關係,隻覺無比複雜,看著這人一絲表情也無的臉,心裏悶悶的有些疼,愣了半晌才喃喃道:“難怪那時你說兒時要自己去尋食物……”


    柳棲雁看著愛人難掩疼惜的目光,心中陰霾卻漸漸散去,突然灑脫地笑了笑:“所謂的柳家,內裏早就爛透了。當年父親年少離家便是想擺脫那個腐朽的家族,他曾想帶著祖母一同走,隻是祖母將柳家看得太重,萬般不願罷了。而如今,柳家於我同樣已無半分關係,長雲莫要太過在意。”


    慕長雲認真地看了看夜色下愛人的神情,似乎真的並不是太在意的樣子,才鬆了口氣,抬手摸了摸對方的臉,還是沒忍住輕輕湊過去親了一口。


    柳棲雁頓時驚喜,趁機一把抱住自家愛人,將臉埋在了他的脖頸處嗅了嗅,嘟嘟囔囔地繼續說道:“後來師傅為了替父親報仇,帶著整個雲曦樓對上了霄國武林最大的勢力,而後兩敗俱傷。雲曦樓素來什麽買賣都做,名聲不怎麽好,加上當時損失慘重,霄國武林有不少人義正言辭地來趁火打劫,全樓才不得已退出霄國,遷來雲國重新發展。樓裏不少老人都為此遷怒於我,像梁天慶,也應是那時就對我不滿了。師傅為了讓我站穩腳跟,曾提過娶巫長老之女的事,被我迴絕了,可不知怎麽的還是被人傳了出去。再後來師傅也去世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那時為何不願娶妻呢?”慕長雲也有意把話題從柳家轉移開,省的這家夥總想著父輩們那些沉重的往事。


    柳棲雁頓時撇了撇嘴,不屑道:“我一看到女人哭,就會想起我娘天天在哭,煩都煩死了,娶迴家不是自己找虐麽!”


    慕長雲:“……”所以這才是你找上我的真相嗎?


    柳棲雁可不知道自家愛人正在腹誹,而是將懷中人摟了摟緊,突然說道:“長雲,還好有你!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會一個人過完這一生,無趣了就去尋些樂子,沒有樂子了就出去興風作浪。可自從跟你重逢,我好像就有家了。”


    慕長雲還沒來得及感動,就先疑惑了起來:“重逢二字從何說起?你我何曾相識?”


    似是沒料到自己說漏了嘴,柳棲雁表情變了變,而後突然顧左右而言他起來:“所以今日尋來的這些柳家人,勉強算是仇人吧,一會兒與他們對上,也無需顧慮什麽。”


    “……”好吧,橫豎他將這事記下了!慕長雲抿了抿唇,暫時放過了這家夥,順著他的話道:“柳家人來尋你,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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