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大侄子啊!難得出來玩你怎麽跟個小老頭兒似的,就想著在屋裏坐禪!趕緊的,小叔帶你出去湊熱鬧!”


    慕長雲劍才擦了一半,就十分不情願地被風風火火衝進來的慕思歸一把拖了出去,心中無奈地想,要是加上前世當飄飄的那麽許多年,自己可不就是個老頭兒了!一把年紀了對那些熱鬧不怎麽感興趣,也很正常的不是麽?


    慕思歸可不想去理會慕長雲在想什麽,橫豎都是些未老先衰的想法。他此時心中正滿足於“帶著侄子出去玩,我真是個好長輩!”的想法,默默地被自己感動著。


    兩人也沒有直接往前院的店鋪走,而是照著原路從後門的巷子裏繞了出來。兩人的身後緊緊跟著四名護衛,剩下的其他幾人則在院中留守,陪著慕玄霄。慕思歸看著這幾個牛皮糖般黏在身後的人,表情有些無奈:“唉,出來玩還要跟著人,真是沒意思。”


    慕長雲倒是對此十分滿意,也沒有半分不自在。皺了皺眉,他語氣嚴肅地對慕思歸道:“還是安全要緊,小堂叔也不想再跟上次中毒那樣被人暗算吧?”


    “……知道啦。”又被侄子訓了,慕思歸被他這極類似自家老爹的語氣給鎮住了。他總覺得在這侄子麵前,自己才是年齡小的那個,可侄子明明比他小了好幾歲!再加上那喜歡窩在家裏不動彈的毛病,再加上那總是不苟言笑的毛病,再加上……果然自家侄子就是個奇葩,除了外表,哪裏都老……


    “都跟緊些,別被人群擠散了。”並不知曉自己被小堂叔貼了張“人不老心老”的標簽,慕長雲看著街上的盛況,心底裏有些犯怵,這是要去人擠人的節奏啊,其實他真的更喜歡呆在清靜舒適的屋子裏歇著的……


    奈何出都出來了,也沒有退迴去的道理,他身邊的慕思歸更是興致勃勃地就擠上了街,開始一個攤子一個攤子地逛起來。


    無法,慕長雲隻得盡力跟著人別走丟。


    即便蕉共的初夏並不炎熱,下午的日頭依然很曬,這麽一擠,不多久,他就出了身薄汗。


    眼見著慕思歸越逛越興奮,人也越走越遠,慕長雲心中無奈,這貨還口口聲聲要“帶自己玩兒”,真玩兒起來,就把自己這侄子給忘了個一幹二淨,真是不靠譜。


    他轉頭對身後一人道:“勞煩閣下去跟著小堂叔,護他安全!”


    “諾。”那人很快領命而去,慕長雲遠遠看到慕思歸似乎是找到了什麽有趣的物事,一臉滿足的笑意,也是跟著笑了。


    上一世他當飄飄的時候,都沒能見著這位小堂叔一麵。叔祖與妹妹相認時,已經是個中年喪偶又晚年喪子,滿麵頹然一身暮氣的滄桑老人了。而如今,小堂叔還快快樂樂地在逛街,而自家叔祖也依舊是一身風華,半點不顯老的江湖豪客。


    帶著餘下的三人,慕長雲不再急著往前趕,緩緩地漫步在喧囂的人群中,倒也慢慢找到了一些樂趣。


    四周都是叫賣聲,還價聲,挑剔聲,自誇聲,有的人笑,有的人驚,有的人氣,有的人急,生活百態,確實很有意思。他從前不曾逛過這樣的集市,通常去自家店鋪,也隻是考察和尋找新商機,像這般毫無目的的遊逛,卻是第一次。


    這種生活的氣息,讓他再次感歎,活著真好。


    被遊逛的人擠著,被趕路的人擦著碰著,他也絲毫不覺生氣。能被人撞到也挺好,當年飄飄的時候,被人直穿而過無數次,才真是慘不忍睹的迴憶。


    不過雖然覺著挺樂,慕長雲還是找了間臨街的茶樓走了進去。


    茶樓裏有不少歇腳的人,不過大都留在一樓,慕長雲抬腳就往更為安靜的二樓走去,找了個靠窗的空位坐下。


    如此悠哉地喝茶,旁觀這份熱鬧,而不是身處熱鬧中被人旁觀,才是他更喜歡的方式。


    慕長雲的目力極好,現下天色也亮,他能在此處看得極遠,將街上的攤位一個一個地瞧過去,也確實發現了不少有趣的東西,或許等休息夠了,他也可以去采買一二。


    與老街隔著一排房子,就是一條河道,河裏停著許多小舟,舟上同樣擺著各種攤子,都是船家自己的貨物。有些人臨河而走,尋找船上心儀的貨物,更有會玩兒的,索性雇了個窄竹筏,一人在後撐篙,雇主就站在筏上逛鋪子,瞧著也是極有趣味。遠處老街的盡頭,就是鎮子的中心空地,戲台子搭著,大戲還沒開演,但戲子們都已經在準備台前台後的東西,來來去去的看著十分忙碌。


    就這麽張望了一會兒,慕長雲似乎看到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待再想仔細瞧個清楚時,那身影又沒入人群裏,然後就找不見了。


    他不禁搖頭道自己眼花,樺芸城離這裏遠得很,池家大哥又素來管得緊,那人又怎麽會跑到這來,估摸著也就是個身形相似的人罷了。


    恰在此時,耳邊響起一道清亮的聲音:“這位公子,二樓靠窗已無空位,在下可否拚個桌?”


    慕長雲轉頭一看,是位年輕公子,身後同樣跟著幾名護衛。


    二樓並非沒有空桌,但靠窗的顯然已經坐滿,隻有自己這裏,一桌就一個人,那人想來拚桌,大約也是同自己一般,喜歡臨街看景吧。


    “無妨,這位公子請。”慕長雲衝人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言,轉頭繼續看著外麵的熱鬧。


    誰想到那人喊了壺茶後,隻安靜了一會兒,便與慕長雲搭起話來。


    “這位公子瞧著真是氣度不凡,在下可有幸能與閣下結識一二?”


    “……”為什麽隻是普通的搭話,聽上去卻怪怪的?慕長雲聞言頓了頓,才反應過來,轉頭仔細瞧了瞧對桌這人。


    此人容貌俊雅,雙眼清亮,一雙劍眉卻是透著股子英氣,說話雖怪,但瞧著卻並沒什麽壞心,慕長雲便不置可否地隨意答了句:“在下慕長雲,這位公子,幸會。”


    那人聽完,倒是挑了挑眉,似是有些驚訝:“原來是慕公子?在下丁迴,久仰慕公子大名,今日得見,果然不同凡響。”


    這人說話更奇怪了,聽著像是知道自己?可丁迴又是誰?他從沒聽說過啊,隻能開口道:“閣下此言倒叫人疑惑,在下不過無名之輩,何來久仰之說?”


    “慕公子太過自謙,此前慕公子一人之力大敗望雪門刀罡大陣之事,在江湖上也早已傳開,大家都對閣下的武功之高讚譽有加,在下對慕公子也頗有好奇。隻是沒想到隻是來逛個集市,就能偶然相遇,結識慕公子,實在是有緣。慕公子也果然是人中俊傑,超脫凡俗。”


    “……”慕長雲被這人說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超凡脫俗是什麽東西,自己又不是和尚道士!至於與望雪門跑來殺人的那幫人對戰之事,也過去了有段時日了,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反正傷都好了,對方也是替人辦事,他並沒有記仇。


    可如今聽著這人的語氣,似乎是武林中不少人都聽聞了此事?


    慕長雲如今對武林中事之算得上一知半解,並不很清楚,這望雪門的刀罡陣在武林中成名已久,幾乎從未聽說過有人能一人破之。


    隻是他心中還是有些懷疑,眼前這人給他的感覺越來越怪。感覺上似乎沒有惡意,說出來的話又全是恭維,卻很難讓人喜歡,總透著股子意味深長的調調。


    他不是沒見過那些直白恭維說好話的人,這種人通常都是有求於他,或是本身性格諂媚。而這位丁公子顯然有些身家,看著也有些傲氣,顯然是不太擅長說這些的,於是話一出口,就格外詭異。


    若說他有求於自己——他同樣覺得沒有這種可能性。


    於是慕長雲也不多接話,迴了一句“閣下謬讚”,便不再多言,喝了口茶,繼續看外麵的風景。


    可對方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拒絕姿態,依然問個不停道:“慕公子此次前來,可是要去那武林會盟?”


    慕長雲似乎看到了什麽特別的人事,注意力完全被吸引過去,心不在焉道:“正是。”


    那人並不在意他態度的輕慢,而是突然壓低了嗓音,湊過來說了一句:“慕公子若真想調查行止山莊之事,可以從石屏風著手。”而後不等慕長雲驚詫迴頭,便接著朗聲道,“今日得見慕公子,實在是三生有幸,隻是在下尚有要事,就此別過了!下迴再見時,定要請慕公子喝酒!”


    說罷,不待慕長雲出言留人,便帶著護衛轉瞬離去了。


    “……”慕長雲有些反應不過來,這人到底什麽意思?石屏風?那不正是之前貝葉所說的,邊境蒼家的劉茂山用秘籍換取的東西麽?這人又是如何知曉?他想過此物必有玄機,卻沒料到會在此時被個不認識的人冷不丁說出來,心中難免驚異萬分。轉而又一想,丁迴,丁迴……姓丁,而行止山莊的莊主,叫丁王星……莫非這兩人之間有什麽關聯?


    這麽一想頓時有了些思路,且不論這丁迴是何態度,他們定非偶遇,而是特意跑來結交自己的。若他所用的是真名,那麽恐怕也有意讓自己知道他與行止山莊的關聯,此人身份可容後再想。


    至於這石屏風之事,他自會去查,不管這位丁公子目的為何,是敵是友,但此物有些特殊之處,卻是顯而易見了。


    想到此,慕長雲心中微定,橫豎急不得,眼下還是要先處理剛才他看到的事,而適才一閃而過的那道身影,自己果真沒有看錯!


    匆匆下樓,慕長雲運起輕功躲開沿路的人流,直奔目的地。那頭已經圍了一大群人,把路都堵住了,人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而人群的中央,有人正在吵鬧。


    被吵鬧之人抓著不放的,除了自家那位被跟去的暗哨護著的小堂叔外,卻還有一人。


    這人五官妖嬈,身姿綽約,此時被曬得麵色薄紅,發鬢微濕,卻是更顯風情。


    不是池天蘊那禍胎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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