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巴?”陸陽子一愣,目光中閃爍著疑惑的神色:“那是何人?”


    “道友不知?”白袍鬼怪笑著,笑得無比陰森:“那人手段通天,明明已經身死,卻能躲避我們的追捕,雖說生死簿受到人間的束縛,能力無法完全施展開來,可也絕不可能輕輕鬆鬆便逃脫了,這等人物,道友豈會不知?”


    一旁的黑衣鬼怪冷冷地注視著陸陽子,手臂微微抖動,袖中傳來金鐵相擊的清脆聲響。


    顯然,兩大鬼怪對於陸陽子的說法並不信服,若是不能從他的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那麽兩大鬼怪必然會直接動手,對陸陽子下殺招了。


    雖說陸陽子乃是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絕世高手,可同時麵對兩大鬼怪,是兇是吉,卻也難以預料。


    轉眼之間,事情便從一塊小小的玉佩,發展成隨時都要有可能爆發的生死之戰了。


    “我說不認得,那便是不認得,陸某何人,豈會信口雌黃?”陸陽子語氣淡然,渾厚如海的氣息卻從體內湧出,一時間,地動山搖,黑風倒卷,站在他身旁的少年一個踉蹌,猛地倒在地上,臉色發白,仿佛要窒息一般,拚命地喘著氣:“不過二位既然是來自傳說中的地府,無常陰差,那自然也得遵守地府的規矩罷?我陽壽未盡,也沒有幹擾生死之間的法規,你們對我出手,難道是要亂了陰陽二界的秩序?”


    “你居然知道我們的來曆?”這次開口的,是黑袍鬼怪,他雙目緊緊盯住眼前的老乞丐,眼中隱隱有屍山血海,頗為可怖:“我地府乃是秩序的維護者,掌管死後世界,怎麽可能在人間被識破麵目?”


    “連凡俗人家,每逢節日都要頂禮叩拜五方鬼帝,更何況是我?”陸陽子道:“地府雖然隱秘,但卻要引渡太行天的亡魂迴歸輪迴,又怎麽可能不留下一丁一點的痕跡?至於二位的身份,那更不可能隱藏地下來了,一見生財白無常,天下太平黑無常,兩位的身份,可都明明白白地寫在了帽子上了。”


    祁奇這才注意到,白袍鬼怪的帽子上繡著“一見生財”四個黑字,黑袍鬼怪的帽子上,也用金絲繡著“天下太平”四字。


    白無常伸手,摸了摸長長的帽子,語氣中滿是懊悔:“我早就和大帝說了,辦事就辦事,幹嘛要頂著一頂帽子出來嚇人?把我七爺好生俊俏的臉麵都拉醜了,可他老人家就是不聽,還說什麽無規矩不成方圓,真的是…”


    “若不是有這麽一頂帽子,你七老鬼的臉麵還見得了陽光?”黑無常譏諷道:“陛下也是為了你好!”


    “放屁!”白無常大怒:“你黑無常口中沒有半句真話,迴了地府,不怕下拔舌地獄麽?”


    “我乃陰差,不用下地獄。”黑無常眼睛移開,慵懶道。


    “二位。”陸陽子突然開口:“關於達爾巴這個人,我的確是不認識,你們知不知道什麽其它的細節,或許我能參考下,給你們答案。”


    “我們哪裏知道什麽細節?”白無常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塊手帕,包裹住數尺長的舌頭,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像是在擦拭什麽珍貴的寶物:“陽間每天都在死人,一死少說也得十萬不止,若是誰死了都要查個清楚,那我們豈不是得忙死?就是鬼帝陛下,也沒有這麽厲害的本事。”


    “這…”這下連陸陽子也犯了難,不知道該說什麽。


    “道友當真不知?”黑白無常見他這一幅模樣,也信了他的話:“閣下修為通神,除了壽命有限,與神明無疑,既然說不知道,那必然是不知道了。”


    “陸先生的實力,堪比神明?”祁奇的心卻是“咯噔”一下,不可置信地看著旁邊這位其貌不揚的乞丐。


    “二位老爺!”祁奇突然開口:“既然三位都不知道,那可否將玉佩還給小子?小子感恩戴德,一定拿出畢生積蓄,給二位爺修祠堂塑金身!”


    “哦?”兩大鬼怪猛地迴頭看他一眼,目光火熱,白無常連忙上前抓住他的手,笑眯眯地把玉佩塞進他的手裏:“當真?”


    “當真!”祁奇一臉的坦蕩,心中卻在嘀咕:“怎麽這些陰差鬼怪,會對修祠堂感興趣?那不是平民百姓的一廂情願而已麽?”


    “每年香火不斷?”白無常把臉湊得更近了,長長的舌頭跳啊跳地,快要拍到祁奇的臉上,嚇得祁奇全身發軟。


    黑無常猙獰的臉上也滿是期待。


    “日日有香火,年年有紙錢!”祁奇拍拍胸脯保證道。


    “行!”兩大鬼怪大喜過望:“你可不要打誑語,更陰差說謊,可是要抓你下拔舌地獄受苦的!”


    “絕不說謊!”祁奇又是一激靈,連連立咒。


    “還有,關於你們說得那個叫達爾巴的,我可能有一點他的線索!”


    “什麽!”黑白無常的臉色徹底變了,連黑無常都衝上去,抓著少年的肩膀:“他在哪?”


    祁奇吃痛,連連掙紮著,可對方雙手如鐵,竟然絲毫掙脫不得,陸陽子見狀,急忙上前,拍開黑無常,他這才逃脫,躲到陸陽子背後,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


    黑白無常仍然死死盯著他:“快說!”


    “我不知道他的行蹤!”祁奇快速開口:“不過我猜測,就在幾天之後,他有可能會出現,兩位老爺如果有時間,大可以跟著我,說不定能見到他。”


    黑白無常對望一眼,眼中充滿狐疑。


    顯然,他們並不信祁奇的話。


    “我和你說了,跟陰差打誑語,是要下地獄了。”白無常也不笑了,陰惻惻道。


    “小子絕不打誑語!”祁奇道:“雖然不能完全保證,可至少跟著我,你們有找到他的可能!”


    “老黑,你怎麽說?”白無常思索了一會,看向黑無常。


    “雖然小孩子的話不一定是準確的,可童言無忌,說的話未必不準。”黑無常道:“隻是幾日功夫,耽誤不了大事,我們也沒什麽損失。”


    “可是拘魂的事情…”白無常犯難道。


    “讓下麵那些小卒子去便是了。”黑無常道。


    “好,那我們這幾日便跟著你,但要是找不到人,我可就要拿你去充數了。”商議了一陣後,白無常恢複了笑容,笑眯眯地道。


    祁奇不知為何,全身上下一陣發寒:“好像是,惹禍上身了?”


    陸陽子更是胸口發悶,看著眼前的小鬼,恨不得一把將他掐死:“恩公啊恩公,你叫我如何護得住他?”


    黑無常迴過頭,掏出一塊軍令一般的令牌揮了揮,大地突然猛地震動了一下,仿佛有巨大的雷霆在地下醞釀,震得兩人身子顫抖,祁奇更是白眼一翻,若不是陸陽子急忙出手,他已然暈倒了。


    但下一刻,眼前發生的一幕,卻真的讓他暈了過去,口吐白沫地不斷抽搐,連陸陽子都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在黑白無常的身後,開辟於黑風之中的漫長道路上,幽幽鬼火憑空誕生,升騰而起,一縷縷白霧漂浮,化作一尊尊身穿鎧甲的陰兵,白骨裸露在皮膚之外,一眼望去,一直綿延到了遠方,看不見盡頭。


    這些陰兵本體,是一句句骨骼,沒有半點血肉,身上更沒有絲毫生氣,反而散發著陰寒死寂的陰氣,憑空出現的鬼火,在他們的眼眶中燃燒著,仿佛是他們的瞳孔,當他們出現時,這條漫長的道路上氣溫驟降,從根本上散發著滲人的冰寒,僅存的光亮變得昏暗,介乎於黑暗之間,隻能看見幽幽的冰冷色調。


    這些陰兵兩人一對,左手持槍,中間站著一條條虛幻的人影,披頭散發,頭戴枷鎖,腳穿腳銬,被陰兵拘著前行。


    “陰兵借道,陰差拘魂!”陸陽子臉麵止不住顫抖著,看著眼前這超乎認知之外的天方夜譚,仿佛心中固執已久的觀念發生了動搖。


    “不錯,看來我們地府的秘密在你們人間是泄露了不少啊。”黑無常點點頭,手中令牌再度一揮,那巨大的陰兵洪流連同拘著的魂魄立刻邁開了腳步,朝前方走去,陸陽子急忙抓住祁奇朝一旁退去,讓開了道路。


    陰兵的數量幾多,每一次整整齊齊地落腳,地麵都猛地震動一下,單近乎半個時辰過去,陰兵隊伍全部從陸陽子身邊走過時,大地已然經曆了一次大地震,在黑風劫中受苦的山川一片接一片地或倒塌,或發生劇烈的山崩,已然不成規模。


    陰兵一直前行,走著走著,身影突然變得虛幻,莫名其妙,消失在陸陽子的眼中。


    仿佛他們的存在,隻是陸陽子的黃粱一夢,是從未現身的虛幻一般。


    兩大陰差這才收起令牌,朝陸陽子拱了拱手:“這幾日便叨擾了,道友。”


    陸陽子連忙還禮,卻見兩大陰差對視一眼,突然化作一道陰氣,湧入祁奇的體內。


    他猛地頭皮一炸,連忙抓住祁奇的手腕,力量湧動,衝入祁奇的體內,要將他們給逼出來。


    “道友莫要驚慌,地府有地府的規矩,我們不會害了這娃娃的性命的…好燙!”白無常的聲音從祁奇體內傳來,突然一聲驚唿:“這小子的氣血好旺盛!”


    “怎麽可能?我連他的靈胎都看不見?”黑無常的聲音也從中傳來:“這麽旺盛的氣血,除非真人,否則不可能擁有的啊!”


    “讓我進他的丹田去看看…”


    陸陽子再不猶豫,傳入祁奇體內的力量爆發,在他的身周化作一片潑墨山水虛影,兩道氣流忽地從祁奇口中射出,化作黑白無常的形象。


    “他的體內,不是你們能待的地方!”陸陽子手一揮,墨光搖曳,潑墨山水虛影不斷擴大,在他的背後形成一幅巨大的畫卷,有如兩個世界相互連接的出入口。


    “這…”黑白無常也覺得理虧,卻又一陣犯難:“不躲進他體內,我們能去哪?地府的規矩,我們陰差是不能在陽壽未盡的活人麵前現身的。”


    陸陽子猶豫了一下,突然指了指祁奇的脖頸,黑白無常迴頭看去,雙眼一亮:“鬼王真身所化?好東西!”


    “先生?”當祁奇再次醒來時,黑風劫已經消退,放眼望去,山洞之外雖然天色一亮,大地上卻一片灰暗,視線之中,竟是綿延的灰燼,有如經曆了一場鬼爛神焦的大火。


    羅嫣跪坐在他的身邊,似睡非睡,雙眼微微閉合著。


    “我這是…做了個夢?”他掙紮著他起來,沉默了一會,這才迴想起昨夜的景象,隻覺得一陣的不真實。


    “做夢?”陸陽子原本喝著酒,欣賞著遠方升起的夕陽,聽到這話頓時怒火中燒:“你惹上大事了!”


    “啊?”祁奇呆了呆,失聲道:“昨晚發生的事,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這小子的腦子怎麽這麽不靈光?”脖頸處,白無常的聲音傳了出來,落在祁奇耳中,輕飄飄地卻有如天雷滾滾,轟鳴響亮。


    “七爺!”祁奇像隻受驚的貓兒一樣跳了起來,臉色發白:“您老人家在啊?”


    “不止是他,我也在。”又一道陰惻惻的聲音傳來,祁奇徹底軟倒,呆呆跪坐在地上。


    陸陽子冷笑著看著他:“胡亂說話大包大攬,這下我也救不了你了,你自救吧…不,你救不了,還是自殺吧!”


    祁奇哭喪著小臉:“別呀陸先生,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救救我這一迴吧!”


    “救?怎麽救?和陰差做對?和別人作對頂多不得好死,和陰差作對,死後都得遭罪,你自救…不,自殺吧。”陸陽子嘿嘿一陣冷笑。


    “小娃娃,你不必怕,我們隻是要抓人,不害你!”白無常的聲音再一次傳來:“念你昨晚叫我幾聲七爺的份上,就算到時候抓不到人,我也不要你的命,頂多折你兩年陽壽而已,嘿嘿…畢竟我們還要靠你修祠堂呢。”


    祁奇聽到這話,心總算安穩了一些,卻依舊有些惶恐,求救的眼光,依舊沒有離開陸陽子。


    陸陽子沉默了一會,突然,祁奇的腦海中憑空出現聲響:“要我幫你,也不是不行,但你也得幫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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