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跟你說什麽?”


    “無非是探聽十殿之事,他對他的這個舊部,可是一點兒也不了解。”


    其實紅衣也不了解,對於十殿為何會參與其中,她也一直是猜測的階段,至今摸不到頭腦,可崔玨方才對著清君,卻是一副盡在掌握的模樣。


    “聊完了?”


    薑文淡淡地開口,臉上雖然依舊帶著笑,卻顯而易見地帶著不悅的成分。


    紅衣才迴過神來,方才幾人談話太過投入,竟然忘了眼前還有一位閻君。


    而且,還有一個可以瞧見凡人的小孩。


    小詞已經震驚地說不上話來了,隻是瞪大了眼睛站在一旁,就連薑文已經走到紅衣身旁了都沒有發現。


    “你怎麽還沒走?”


    紅衣斟酌了一下語句,怎麽樣說才比較直接,畢竟眼前這位閻君,對於各種暗示,拐彎抹角,統統都是聽不懂。


    還不如直截了當一些。


    “你不想迴地府了?”


    薑文這話雖然是對著紅衣說地,可他卻是瞧著崔玨,頗有些挑釁的味道。


    崔玨不動如山,隻是擱在紅衣腰上的手緊了緊,彎下腰咬著紅衣的耳朵說話


    :“什麽時候又招了個閻君?”


    紅衣當即炸毛,她差點暴起,礙於眼前還杵著一點兒也不會看眼力勁的一人一鬼,翻了個白眼,心中咬牙,什麽叫又?


    她紅衣獨自一個人在奈河邊站了千百年,招誰惹誰了?


    要真要說招,那也是隻招了崔玨一人。


    還是上輩子結下的孽緣。


    薑文看著眼前竊竊私語的二人,覺得紮眼極了,可一想到放手,就會想到那個繁花盛開的夜晚,他在棋盤前,對著那個人,出賣了自己的靈魂。


    他沒有迴頭路了,既然已經選擇追隨那位大人,這條路,他就必須走下去。


    況且,隻有得到她,才能保護她。


    薑文的眼神中藏有太多情緒,多到藏也藏不住,紅衣與崔玨可能沒有發下,可一旁臨時走上來的小詞卻是看在眼裏。


    她衣袖中的手忽然就鬆開了,耳邊反複迴蕩著紅衣那句:“別摻和這事兒了。”這便是將她隔絕在外了。


    確實,眼前的幾人,隨便抓一個都是活了千百年的老鬼,她不過是個凡人,說白了,若是他們不願意現身,她連觸摸他們都很困難。


    不甘心,在幾人到來之前,她便一直是寺前的天。


    人人都說,她是仙子臨世,能掌控生死,她知道這都是她從先生那裏拿來的。


    她從前自視清高,看不起村中其他普通凡人,可如今,在這些魑魅魍魎麵前,她才發現,自己真的不過是一隻螻蟻。


    小詞心中藏著的那個人,已經到達她死也追不上的高度了。


    凡人的絕望,總是來得刻骨而突然。


    薑文對寺前的那點感情,早就在地府磨沒了,成為鬼之後,他對於凡人,也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那不再是鮮活的生命,而是卷宗上沒有溫度的,冰涼的名字。


    對地府之人而言,死亡,不過是另一種開始。


    不過在地府,也有口口相傳的一句話——鬼話不要說與活人聽。


    凡人不該與鬼界有所交集。


    在場的幾位,顯然都不記得這件事情。


    “我迴不迴地府,與你何幹?”


    被崔玨一聲警告,紅衣說話便是直接刺骨,她也不怕傷了薑文的心。


    感情這件事,對於鬼魂來說,本來就是不可求的奢侈品,得不到,最多難過幾日。


    在那樣漫長的鬼生之中,總有一日,會忘了當初惦記那人的模樣。


    “十殿讓你不人不鬼,而我,可以將你重迴地府,這不好嗎?莫非你想與他永遠殊途?”


    “與你無關。”


    崔玨道了一聲,帶著紅衣轉身離開。


    “崔玨,你不擔心他說的?”


    “擔心,但沒必要與虎謀皮。”


    “夫君。”


    崔玨忽然停下,冷冰冰地說了一聲。


    紅衣一愣,沒明白崔玨的意思,見她這幅懵懵懂懂的模樣,崔玨低歎了一聲,輕輕捏住她的下巴,讓她抬起頭來看著自己:


    “學學薛如安,嗯?”


    不說還好,他這麽一提,紅衣就響起清君那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安安來。


    崔玨若是學他…衣衣?


    紅衣又一次毛骨悚然了,她完全沒發現自己踏入了一個怪圈,完全沒有注意到,崔玨是讓她學學如安。


    崔玨見她又走神,極其不滿,捏著她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紅衣毫無防備,被吻了個結結實實。


    半晌,紅衣漲紅了臉,如今這幅不人不鬼的身子,占了大半是鬼,將她的情緒都暴露了個徹徹底底。


    比如此刻,她的耳根子都紅了。


    “喚一聲聽聽?”


    紅衣瞧著崔玨,心道平時看著冷冷冰冰的,沒想到還有這種癖好,她潤了潤嗓子,幹巴巴地喚了一聲:“玨玨。”


    崔玨整個人都沉了下來,紅衣是不是帶入錯角色了?


    “紅衣。”


    他有些咬牙切齒,恨不能就地將這個此刻還在耍小心機的女人拆骨入腹。


    “好啦好啦,阿玨。”


    紅衣躲開他的手,脆生生地喚著。


    ……


    北塘邊


    崔玨帶著紅衣離開後,薑文久久沒有離開。


    他就著河岸邊坐下來,夏風吹來,他的長發被吹起,可他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前陣子頻頻下雨,河水都漲了不少,他修長的腿便掛進了河水之中,晃悠了兩下,睡眠便浮現了淡淡的水紋,一圈一圈地蕩漾開去。


    這波紋極小,就像是樹葉落在水麵一般,尋常人很難發現。


    “先生。”


    小詞站在他身後,咬著唇,臉色蒼白。


    “你走吧,別再與鬼接觸。”


    薑文沒有迴頭,話語間沒有感情,也沒有溫度,疏遠而清涼。


    小詞的眼眶中本就蓄滿了淚水,聞言嘩地落下來,打濕了滿臉。


    “好,先生保重。”


    她以衣袖遮麵,麻布的衣服擦拭過後,隻剩下熱辣辣的疼痛。


    夜色初上


    白日裏“熱鬧”非凡的河岸邊安靜無比,隻有風吹過荷葉的莎莎聲。


    忽然,在這靜謐之中,傳來一聲異響。


    “撲通。”


    一聲,像是有什麽重物落水了。


    可在這之後,卻又馬上迴歸了寧靜,一點旁的聲音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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