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的血噴湧出來,卻在一瞬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起來。


    她臉色一白,丟下了手中的簪子,軟軟地靠在了背後的牆上:原來如此啊。


    隻是她沒想到,直到自己的名字被人從生死簿上劃去,她才知道,原來她的名字一直都在生死簿上。


    原來,無論是人是鬼,隻要被劃掉名字,結果都是一樣的呢。


    “姑娘,你怎麽了?”


    紅衣從膝蓋中抬起頭,淚水晃眼,她隻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窈窕的身影。


    一件溫暖的外衣披在了自己身上:


    “這是落水了?快跟我來換件衣裳吧!”


    紅衣臉上的淚水混雜著雨水被人擦拭幹淨,她眨了眨眼,看清了來人,是一個漂亮的小姑娘,一雙眼睛生的很大,眉毛卻是英氣十足,與她溫柔的聲音頗有些出入。


    “唔...“


    紅衣應了一聲,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她張了張嘴,最後隻能徒勞地閉上。


    鬼魂原本就不是一個完整的個體,強行從生死簿上劃去,自然是不完備的不死人,如今她是個什麽東西自己也不知道。


    就像當初崔玨被從生死簿上劃去,他便失去了為人時候的記憶,獨立於三界外。


    而她,似乎隻有身體上的變化,至於記憶一類的,她好得很,簡直是一點都沒變。


    “先起來吧。”


    她手一抬,將紅衣駕了起來,隨即有些怪誕地看著紅衣:


    “姑娘怪輕的,看來是受了很多苦。”


    紅衣扶著她的腰,跟著她的腳步轉過一個彎,走入了一戶農家。


    廚房之中探出一位老人的腦袋來,見到紅衣猛地起身,幫著那姑娘接過紅衣,絮絮叨叨地說道:“這位姑娘是怎麽了?怎生這麽狼狽?阿詞趕緊帶她去洗個澡,正巧我這兒水剛開,快暖暖身子。”


    紅衣暈暈乎乎地被她二人一頓拉拉扯扯,最後丟進了一個小屋子裏,裏麵的木桶之中,正冒著熱氣兒。


    她脫了身上黏糊糊的衣服,探了探盆中的水,唔,還挺燙的。


    這種感覺很新鮮,她許久不曾有過了,成為鬼之後,人間的一切苦難疼痛便離開了自己,當然,隨之而去的,還有自己最愛的一切,七情六欲。


    這熱水給她一種活著的感覺,甚至超過了方才簪子落下的疼痛之感。


    紅衣走進了木桶之中,將自己整個身子都泡在熱水裏,身上的寒冷都被驅散了不少。


    她恍恍惚惚地想,十殿費盡心機,將她變成如今這幅不死人的模樣,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麽?


    為了見雨神?他貴為十殿閻君,想見雨神又有何難?


    何必這般費盡心思...除非...雨神根本不想見他。


    雨神看似無欲無求沒心沒肺,可心眼兒卻是極小的,的罪過雨神的人,她可以記上千百萬年。


    “姑娘,你沒事兒吧?”


    紅衣從木桶之中迴過頭,門依舊關著,那丫頭似乎是在門外喚她,聲音之中有些隱隱的擔憂。


    木桶之中的水已經冷了,她竟然已經在水裏呆了這麽久麽。


    “...”


    可是她連話都說不出。


    紅衣從木桶之中站起身,正要去拿一旁的紅色長裙,那扇門忽然被打開了一個小小的縫。


    一隻小麥色的手臂伸了進來,手中端著一件湛藍色的麻布長裙:


    “姑娘,你那件衣服還未幹,不如先穿我的吧?”


    紅衣身子都未擦幹,從她手中接過那件長裙之後,便隨手套上了,麻布果然有些粗糙,硌得她身上有點細微的疼痛,可她心情反倒好了起來。


    她拿著紅色的長裙出門,對著屋中的母女點了點頭以示感謝。


    那老婦人手中端了碗薑茶,遞給紅衣,比了個喝的姿勢,一旁的小丫頭忽然笑了一聲:


    “娘,人家聽得見!”


    那大娘臉色一瞬間有些窘迫,將薑茶塞在了紅衣手中之後,虛拍了那姑娘一下,走到一旁的灶頭之後:


    “姑娘,你是外來的吧?若是暫時沒去處,可在大娘這兒住上兩日,孩子她爹出門趕集,要多日之後才迴來,留咱們母女倆在家,家裏可真是冷情得很。”


    說完,似乎又覺得語句間有些不妥,畢竟家裏就算是多了一個啞巴,也不會顯得有多熱鬧。


    紅衣擺擺手,她不便在人間長留,現在必須馬上迴去找崔玨,問一問生死簿之事,畢竟這生死簿在他手中,自己的名字居然被人這麽悄無聲息地劃掉了。


    紅衣將手中那件長裙遞給了那姑娘,向二人道別之後便走出門去。


    屋外一聲驚雷,漫天的大雨便這樣劈裏啪啦地灑落下來,紅衣這前腳還未走出門,後腳就被身後的丫頭拉住了衣袖:


    “姑娘,你等天晴了再走吧,你這樣一個人冒著雨往外走,我不放心!”


    紅衣腳步一頓,看著被拉住的手。


    她方才試了移行,她做不到,她與鬼界的聯係若有似無,明明能感受到,可她卻無法做什麽動作。


    那姑娘扯住她袖子的一瞬間,她明白了,不得不說,十殿確實很厲害。


    他不切斷她與鬼界的聯係,崔玨便不會發現她此刻的狀態,所以她在水中躺了幾日,崔玨都沒有發現。


    她無法求救。


    紅衣點了點頭,跟著那丫頭迴了屋中。


    “阿詞,過來幫忙,將火再燃起來。”


    大娘說著,從一旁的櫥櫃之中取了幾根蘿卜出來,搬了跟板凳便在門口開始削蘿卜。


    紅衣從她身側拿了一根,三兩下便將皮削幹淨了。


    “看不出來,姑娘細皮嫩肉的,這事兒倒是做得仔細。”


    大娘也不攔著紅衣的動作,而是眉眼彎彎地誇獎了她一番,順手又遞給她一根蘿卜。


    紅衣不能說話,便隻能用這樣的方式打發時間。


    這雨斷斷續續地一直下個不停,紅衣迴不了地府,便索性在這邊待了下來。


    平日裏,便跟著大娘種種菜,洗洗衣服。


    她也終於想起來,這丫頭是誰,她是當初薑文手下最乖的那位學生。


    如今已經是學堂的教書先生了,聽說她還會算一點小卦,能夠看透他人生死。


    村中的許多大大小小的災禍,在她的一雙神算隻手下,都化險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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