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走後,屋中便隻剩下了三人,紅衣一腳將墨書踢到了門外。


    “你出去吹會兒風,我有事問你水哥。”


    墨書臉上恨恨,卻也是乖乖地走得遠遠的,心道你不想我聽,我還不想聽你們膩歪呢!


    崔玨坐在桌旁,看著紅衣行雲流水的動作,身上的灼熱似乎換了一種方式,隻是更加撓心。


    清君帶著屋中的鬼火走了之後,屋中便是暗沉沉的,卻又不似外麵那樣漆黑,這點光亮正好可以叫彼此看清對方臉頰的輪廓,以及眼中暗幽幽的光。


    紅衣幾步走到他身旁,抬手就要扯開他的衣服。


    崔玨單手握住她的手腕,臉上似乎帶著興味的笑意:


    “這麽急?”


    分明是一張十三歲稚氣未脫的臉頰,被崔玨用的老氣橫秋,紅衣抽迴自己的手,反手握住他瘦小的手腕,撩開了他的那一身黑衣。


    衣服之下,胸口位置的傷口已經愈合,留下一團小小的火苗印記。


    清君果然是有本事,能夠這般輕易地將至死之物留下的傷口這般輕鬆抹去。


    可紅衣並不是這般好糊弄的,他們幾個人之間說話帶著彎彎繞,每句話都迂迴意會著,生怕紅衣知道點什麽。


    她自然是知道他過來的路上必然是吃了不少苦,可這些瞞著她做什麽,怕她擔心?這樣的隱瞞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匕首去哪兒了?”


    她看著崔玨額頭上隱隱約約的汗水,冰涼的手落在他心口上。


    “墓室。”


    “陸蘇用了什麽招數封印了墓室?”


    紅衣一雙幹淨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崔玨的雙眼,不給他任何思考的機會。


    崔玨也是這般看著她,仿佛沉溺其中一般,她問什麽,他便乖乖答了。


    “皇帝。”


    紅衣目光一窒,落在崔玨胸口上的手便有些顫抖。


    她以為她已經足夠膽大妄為了。


    若是以天明的身份,隻是為了盜墓而毀了帝王身軀,她大概不會有此時這般觸動。


    可崔玨,分明就是在恢複神智之後,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你故意的。”


    既然他已經恢複了判官的記憶與神智,那麽他能破解的方法有千萬種,可他偏生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一種,在紅衣看來,簡直是愚蠢。


    崔玨一雙漆黑的眼神中仿佛帶著星辰,看著紅衣的時候,裏麵蕩漾著清澈明媚的情緒,此時還帶了三分笑意:


    “嗯。”


    紅某人原本是想拷問拷問他的,此時被他這樣直爽的答案一驚,倒是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了。


    她如今整個人籠罩在崔玨上方,一隻手落在崔玨胸前,另一隻手抓著他的手腕。而他隻是仰頭看著他,一副任卿處置的模樣。


    崔玨見她發呆的模樣,覺得有些可愛,於是又淡淡地接上自己方才略顯單薄的話語:


    “他們欺負你。”


    紅衣俯身抱住了他,崔玨心中有些失落,還以為她至少會…


    那股子失落的情緒還縈繞在心尖,便聽見紅衣在他耳邊輕聲道:


    “你這身子,我實在下不去手。”


    語畢,她大笑一聲,放開了崔玨。


    果不其然,他臉色黑的嚇人。


    她從懷中取出判官筆,遞給崔玨:


    “你有辦法對付那皇帝留下的怨念嗎?”


    崔玨點點頭,接過筆:


    “有它好辦多了。”


    那支筆在他手心一震,竟然是溫順地晃悠了兩下,像是安慰。


    紅某人冷哼了一聲,這麽的這筆還看主人了?


    倒是崔大判官如今一筆在手,倒是不多說廢話,伸開掌心,默念了幾句,那支筆便晃晃悠悠地飛至空中,洋洋灑灑地寫下一大段話。


    紅衣跟著看了一眼,上麵是一位皇帝的生平,從生到死,事無巨細。


    那些字一個個似有靈性一般,飛撲向崔玨,將他嚴嚴實實饒了個遍。最後沒入了他的身軀,崔玨臉上的那團黑氣縈繞成一大團,飛撲出了他的身子,化作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二人身旁。


    “何人繞我清夢?”


    威嚴非凡的聲音,閑散慣了的紅衣都忍不住肅穆起來。


    然而,還不等二人皆是,便聽見一個聲音弱弱地在身後響起:


    “父皇?”


    “湛兒?”


    紅衣二人順著聲音望去,便瞧見方才清君的人骨座椅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轉了一圈,化作一團半人高的黑霧,瞧這模樣,大概是隻有十五六歲的年紀。


    眼前著團黑霧的注意力顯然被轉移了,崔玨扶額,拉著紅衣走出了房間,離開了這父子相聚的荒誕場麵。


    門外等候的墨書聽到門聲響起,蹭的一下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寒霜。


    抬頭就看到了神清氣爽的崔某人,以及一臉微妙神情的紅衣。


    二人在裏麵是做了什麽?怎麽出來之後,仿佛二人的精神狀態就掉了個個兒一般?墨書心頭不由產生了奇怪的聯想,隻不過這點聯想還沒落地,便被紅衣一個狠狠的眼神瞪了迴去。


    嘖,姑奶奶越來越兇了,墨書弱弱地想。


    “姑奶奶,去哪兒?”


    紅衣看了眼遠處黑漆漆的小路,打了個響指從指間喚出一團小小的魂火:“走,去看看清君。”


    “紅衣?”


    倒是崔玨先開口了,墨書癟了癟嘴,他以為他倆在屋中商量好了呢。


    “不著急,我們就在暗處偷偷看看,若是清君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咱們也好出手。”


    崔玨冷著臉想了想,算是同意了,隻不過看向既不能使用仙術,有沒有鬼氣護體的墨書,還是冷著聲音吩咐:“你在這裏等。”


    墨書似乎想要辯解什麽,眼珠子轉了一圈,便爽朗地笑了聲:“成,你們早去早迴。”


    紅衣一眼便看出他心底打的什麽壞主意,細軟的手在他腦門上扣了兩下:“你如今與凡人無異,在這裏還有兩個皇帝護著你,走出這一塊兒,沒人能保你!乖乖呆在這兒,我們去去就迴。”


    …


    奈何之濱


    今日好不熱鬧


    清君跟著一眾魂火來到入口處的時候,陸蘇幾乎已經帶著人殺進九幽了。


    有一些脾氣火爆的鬼火已經幻化成了原形,一個個五大三粗糙漢形象,正與對麵的惡鬼相持不下,隻不過他們更偏向於防守,絲毫沒有反擊的意思。


    從神色上來說,更像是不屑,而非不敢。


    隻不過那些惡鬼此刻滿腦子都是乘勝追擊,根本沒有去觀察這些大漢的神情。


    清君依舊是踏著鬼火款款而來,落地的時候輕盈恣意。


    他隻一抬手,方才被撕碎的那些魂火便如同聽到號召一般,一點點凝聚在他掌心,最後又稱為一團跳躍的魂火。


    他抬頭看向入口處張牙舞爪的眾人,聲音幹淨清冽,似乎一點兒也不為有人在他地盤上撒野而生氣,反倒像是對迷途的孩子親切的關懷:


    “小朋友,何事需得這般大動幹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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