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玨瘦弱的手慢慢撫上墓門。


    “打擾了。”


    尖銳的匕首插入機關深處,沉重的機關聲後,墓門緩緩打開。


    墓門開的很慢,一聲聲地敲打在紅衣內心深處。


    她無端地緊張起來,衣袖中的手都不自知地緊握了起來。


    於是,最後墓門完全打開在三人麵前的時候。墨書向前一步擋在了紅衣麵前。


    “姑奶奶,一會兒該有人來了,你先去邊上躲躲。”


    墨書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話語有多蒼白尷尬,紅衣倒是沒有非要進門,隻是抬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看著他:


    “這是他的墓對不對?”


    墨書低頭,水哥上輩子的事情,他多少聽說過一些。也知道紅衣刻意躲避了那些年,不過是接受不了他最後剜心的結局。


    “姑奶奶,水哥他這不是重來一次了嗎,再說,那是戾氣作祟!”


    紅衣垂著頭,難得的有些喪氣。


    “可他上輩子,死了都不肯見我一麵。”


    他不知道怎麽安慰人,更別說安慰眼前這個,仙界一霸。


    身後傳來腳步聲,崔玨已經走入墓室之中了。


    墨書頓了頓,還是讓開了。


    方才一晃而過的墓室內部在完完整整地映入了紅衣的眼簾之中。


    墓室被裝點地像一個畫室一般,當初紅衣在客棧三樓見到的那副畫,被人搬過來放在了墓室。


    牆壁四周掛滿了各種各樣的掛畫,每一幅都是她。


    他帶著一支筆走過大江南北,在路過的每一處,留下一幅丹青。


    無論是江南雨景,還是大漠孤煙,亦或是皚皚冰山,總有一個紅衣女子衣袂翻飛,長發半遮麵,唇角含著清淺的笑。


    墓室的中央,坐著一副枯骨。


    單手握著匕首,那柄匕首直直插入心髒位置,從骨架身後破出。


    不知道經曆了多久年歲,那柄匕首已經散發著寒光。


    那副枯骨抬頭望著眼前那副巨大的壁畫,似乎已經這樣坐著很多年了。


    紅衣覺得那柄匕首仿佛是插在她的心尖上。


    墓室中唯一的活人,崔玨似乎也被眼前這一墓室的畫震撼了。


    “你究竟是誰?”


    他對著牆上那副紅衣仙娥下凡圖問。


    自然沒人可以迴答他。


    這墓室之中,隻有一具枯骨。


    崔玨伸手撫上牆上女子的容顏,閉上眼,想著那天白雪皚皚,他在院子裏見到的紅衣女鬼。


    怎麽會有這樣的緣分,他轉過身,對著端坐著的枯骨。


    “我聽你的話來了,她在哪?”


    紅衣原本還沉浸在這些畫中,雖然她方才是頗有些傷感,不過轉念再一想之後,卻是想著將這些畫收迴去之後,放在哪裏比較好?


    唔,她的府邸實在小了些…


    此時聽到崔玨忽然對著那句枯骨發問,不由一愣。


    聽誰的話?


    他來盜墓,難道不是為了錢財?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小崔玨又被誰蒙騙了?自然不可能是他眼前這具枯骨,那可是上輩子的他自己,魂魄如今已經在他身體內,哪來的本事蒙騙他?


    “小心!”


    紅衣眼疾手快地將在一旁愣神的墨書拉到身邊,撲過去護住了崔玨。


    打開的墓門口一道陰冷的黑風直撲崔玨麵門,紅衣將他護在懷中。


    那道陰風在紅衣身後一指處停住。


    化作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


    “當初我占了他的身子,你絲毫不顧及千年情誼,如今他用我的身子胡作非為,你卻這般護他,實在叫人寒心呐?”


    紅衣抱著崔玨的身子顫了顫,轉頭看向身後著團黑霧。


    “什麽叫…你的身子?”


    言語間,紅衣自然之道著團黑霧是誰。


    隻不過,什麽叫他的身子?他的身子不是早就在千年前化成灰了?


    “嗬,你不知道他的身子之中為何有那麽多戾氣嗎?”


    那團黑霧靠近紅衣,似乎是在凝視著她的臉頰。紅衣撇過臉,眼神往墨書身上嫖去,卻見他臉色鐵青,靠在牆邊,捂著胸口。


    “你對他做了什麽?!”


    紅衣伸手去抓眼前著團黑霧,他卻是一晃,躲過了紅衣。


    “你看看你,隨便一個人都能叫你這般緊張寶貝,你眼裏怎麽就是容不下我呢?那副身子,就算是丟了,也不給我碰是不是?”


    紅衣衣袖中的手悄悄捏緊,一點點解封被封印的仙術。


    “收起你的心思,除非你不想要你這兩個小朋友了。”


    她咬著牙,鬆開了手。


    “你還未說,什麽叫你的身子?”


    那團黑霧在屋中晃了一圈,牆上那些畫便一幅幅落在了地上,整個屋子變得異常狼藉。


    “自然是字麵上的意思,他占了我養了千年的身子,你準備怎麽賠?”


    “你以為他是你嗎?陸蘇,你究竟要如何?”


    紅衣依舊擋在崔玨身前,故沒有看到崔玨略微揚起的頭,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的方向。


    “你不信?問問你的好朋友?”


    那團黑霧靠近墨書的方向,繞著他轉了幾圈,他痛苦地哼了一聲,額頭上有汗溢出來。


    “對不起…”


    他意識有些模糊,卻也知道紅衣此時必然是看著自己。


    此時又能解釋什麽呢?他隻能反複地說著這幾個字。


    胸口像是被什麽束縛住了,墨書身後的手反複捏著決,一點仙術也無法使用。


    這墓室之中,像是與外世隔絕一般…他深吸了幾口氣,陷阱…是陷阱啊…


    “他欠你的,我來還。我可以替你造一副仙身,讓你脫離輪迴之苦,有我在,仙界沒人敢為難你。”


    那團黑影原本在墨書身旁,聽到她這一番話,猛地飛到她身旁,繞著他轉了一圈。


    “若是當初你能在那草舍之中這般說,他們就不用受這些苦。我早說過,你鬥不過我。”


    紅衣護著崔玨的手緊了緊,她分明已經解開了封印,可半絲仙氣也感受不到。


    這墓室被人動了手腳。


    “你想如何?”


    黑霧晃悠了下,良久,他才緩慢說道:


    “跟我走。”


    “那你放過他們?”


    “自然…”那團黑霧在墓室中轉了一圈,最終落在那具枯骨麵前,那柄匕首便到了他手中:“不會。”


    “噗嗤”


    一聲,刀劍入骨之聲,透過了紅衣胸口,沒入崔玨胸膛。


    “崔玨!!!!”紅衣慌亂地抱住他,也顧不得隱匿自己,直接將他攬在了懷中。


    源源不斷的鮮血從他胸口流出來,他的一雙眼睛,不知從何時起,就一直緊緊盯著她。


    看著她淚眼朦朧的雙眼,他抬起瘦弱的手掌,輕輕替她擦拭去淚水。


    “紅衣,別跟他走…乖乖等我…”


    “崔玨,崔玨,你別死,你才十三,你看著我!”紅衣第一次如此崩潰,她緊緊按著崔玨的胸口,想要將自己的魂力渡到他身上。


    “……”


    崔玨看著她,一雙眼睛緩緩閉上。


    “走吧。”


    黑霧包圍住了紅衣。


    “你憑什麽因為,你殺了他,我還會跟你走?”


    “憑我現在抓住了他的魂,以及,你那位神仙小友。”


    是了,崔玨這迴死後,沒有鬼差來接引,這屋子裏不知道有什麽古怪。


    她抱著懷中瘦小的身子,溫熱的淚落在他頸間。


    “放了墨書,我跟你走。”


    黑霧冷哼了一聲,裹著紅衣消失在了墓室之中。


    “水哥?”


    墨書捂著胸口掙紮著往崔玨的屍首走了幾步,手指拂過他的脖頸,還有一絲餘溫。


    他費力地從胸口取出一團纏繞著的紅線,塞入了他口中。


    “醒醒,水哥,再不來,姑奶奶就是別人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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