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叫一個亂臣賊子懸崖勒馬?


    這是紅衣這些日子想破頭都沒想出答案的問題。


    她在崔玨身邊已經呆了三個月了,對於謀反之事,他有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堅持。


    毫不誇張的說,他就算是在睡覺,在夢裏,都在計劃著如何推翻上麵那位。


    至於紅衣怎麽知道的…


    除了半夜三更偷偷潛入崔玨夢中,紅衣抓了不少周圍的小鬼將崔玨此生的種種問了個底朝天。


    他從小隨父從軍。親爹是剛正不阿的將軍,一輩子為了國家拋頭顱灑熱血,最後戰死沙場,他便子承父業,成為了軍中最小的少將軍。


    聽到崔玨身世的時候,紅衣便暗自對閻君道了歉,他確實是給了崔玨不錯的身世。


    正常情況下,在這樣的人家鮮少有長歪了的,即便是有,也被這威武的將軍一巴掌拍迴來了。


    隻可惜,他兒子,是崔玨。


    崔玨是什麽人,他為差的時候,便是滴水不漏,旁人無法猜透他的心思。


    他從小敏感孤僻,對於旁人心中的小九九看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每次隨父親迴京的時候,上頭那位的笑裏藏刀,不懷好意,他可是看的真真切切,也隻有父親才相信,隻要他夠忠誠,上麵那位,便不會對他有異心。


    於是小小的他心中埋下一顆仇恨的種子。


    將士在外,以命相搏。


    上頭那位卻是抱著自己的位置對著自己的心腹刀劍相向。


    總有一日他要將那位從那個位置上扯下來,九歲的崔玨如是想。


    於是他憑著一股子韌勁,小小年紀便用實力說服了父親帶他上戰場。


    有朝一日,他必然要帶著千軍萬馬迴來,將這太平撕開。


    崔玨在戰場上,一待就是八年。


    一年前,父親去世,他直接接下兵權,軍中無一人有異議。


    紅衣見到的,便是軍權在握的崔玨。


    他的狼子野心,如今還沒有暴露,隻因為他還不確定,謀反成功的幾率有幾成。


    他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


    紅某人理完前因後果,有些後悔封印了自己的仙術。


    正式鬼差不能直接幹預凡人的生活,更別說直接與凡人接觸。


    不與他接觸,如何幹預崔玨,叫他迴頭是岸?


    總不能托夢吧?


    ……


    抱胸站在崔玨營帳門口的紅衣被自己腦海中忽然浮現的想法驚了下,為什麽不能?


    於是夜半三更,小將軍抱著劍靠在榻上熟睡的時候,紅某人悄悄走入了他的夢中。


    前幾次不過是為了試探他的過往,今日,紅衣是打算正麵見一見崔玨,看看能不能將這小子直接勸降了,最好是交出兵權,直接解甲歸田,老老實實過一輩子。


    ……


    紅衣內心就否決了。


    如果真這麽簡單,他就不是崔玨了。


    一入夢境,紅衣便不由得感歎,不愧是前半生都在疆場上度過的小將軍,就算是做夢,也是在軍營練兵場上。


    周圍寂靜無聲,紅衣看向遠處的天色,有著微弱的橙色光芒,大概是在傍晚亦或是晨光初現。


    他手中拿著長矛,在地上筆畫著什麽,紅衣走近幾步,似乎是什麽地形地勢圖,上麵用圓圈全出了幾處,紅衣蹙眉研究,她初來乍到,還不明白那幾塊地形究竟代表了什麽。


    “誰?”


    他長矛揮過來,紅衣後跳一步,躲開了他的攻擊。


    崔玨卻是不依不饒,反手一掌直撲她麵門,還不忘用手中長矛劃亂了地上的圈圈點點。


    紅衣不慌不忙,從一旁抽了一支長矛出來。


    她不是沒打過仗,隻不過許久不用略顯生疏罷了。


    “下手這麽狠?”


    紅衣嘴上說著,臉上卻沒有一點懼怕的表情,甚至是挑眉挑釁了一番。


    崔玨沉著臉揮舞著長矛上前,一招一式狠辣無比,若果不是紅衣飄忽無形的身法,估計就要被他直接殺了。


    當然,這也是因為紅某人許久不動刀槍,實在是手癢癢,正好崔玨送上門來,她便試試自己的身手。


    崔玨的步步緊逼,讓她從心底意識到,她果然是大不如前了。


    躲過數招之後,她連連後跳幾步,丟了手中的長矛,雙手舉起放在身前,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


    “小將軍饒命,我認輸了!”


    崔玨不知是不是被她虔誠的笑容打動,放下了手中的長矛,往她走了幾步。


    “小將…”


    一個軍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崔玨一掌往她麵門撲來,直接將紅衣按在了地上。


    紅衣覺得自己腦袋上快要冒金星了,雖然不痛,可這真是太丟人了。


    還沒有人這樣將她按在地上過。


    她一邊心中默念著崔玨不過是個凡人,不要跟他計較,一邊想著等他迴去了,就把他吊在自家樹下,抽個幾百遍。


    “你是誰?”


    崔玨放開她,轉而卡住她的脖子,紅衣躺在地上,這大概她鬼生(仙生)最丟人的一天了,先是被一掌按在地上,然後被掐著脖子質問。


    我是你姑奶奶!


    紅衣心道。


    “好…好漢饒命…”


    崔玨大概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入境不過是在夢境之中,畢竟眼前的這女子太過真實。


    紅衣似乎是真的要喘不過氣來了,她猛地咳了幾聲,眼眶紅了一圈,滾燙的淚水沿著臉頰落下來。


    崔玨好似燙手一般,猛地放開了紅衣。


    她捂著自己的脖子退後幾步,抹了把臉上的眼淚,還好自己見多識廣,知道自古鐵漢躲不過美人淚。


    見到紅衣幾乎是秒收的眼淚,崔玨大步上前,就要捉她。


    “你騙我?”


    “好了好了,我是來報恩的。”


    崔玨臉上的表情更黑了,顯而易見的不相信。。


    紅某人捂著嘴巴咳了一聲,


    “小將軍,隻要你答應我,這輩子固守江山,我便允你一個諾。”


    固守江山,他父輩做了一輩子的事情。


    崔玨這輩子骨子裏就長歪了,叫他固守江山,簡直是做夢,不過來都來了,紅衣也隻是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來試試。


    崔玨高高束起的長發在風中飛揚,遠處的微光終於亮起來,紅衣眼睛眯得細細長長,裏頭透著微光。


    方才瞧見的,那根本就不是天光,而是漫天火光,來自北方,京城方向。


    “我畢生所求,不過此刻。”


    天邊火光正盛,崔玨似乎已經無暇顧及紅衣,一躍上了一旁的馬,策馬往北,揚塵而去。


    從崔玨夢中出來,紅衣坐在床邊看著抱劍的崔玨,冰涼的手撫上他的眉心。


    他緊閉的眼睛微動,睫毛顫了顫,夢裏似乎很不安穩。


    紅衣低下頭,額頭抵在他胸膛之上,喃喃出聲:


    “真叫人不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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