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語最近日子很不好過。


    紅衣某日夜出歸來之後,便一蹶不振,一副鬼生無望的模樣。


    就連她最喜歡的小玨,她也不抱了。


    整日整日地躺在搖椅上發呆,話也不說,需要應付雲家人的時候,就將靈語按進去,自己不知道跑到哪個角落裏去了。


    靈語嚐試著安慰紅衣,都被紅某人甩甩手趕出來了。


    於是在紅衣自閉的第五個夜晚,崔玨喜聞樂見地出現在了紅衣身旁。


    夜色高掛,紅某人躺在門前的搖椅上。


    崔玨站在她身旁,並不說什麽。


    “崔玨,我輸了。”


    “嗯。”


    “他叫我小霽。”


    崔玨沒有吭聲,紅衣轉過臉,見崔玨抬頭看著月光,不見神色。


    半晌,他才開口。


    “紅衣,到此為止吧。”


    紅衣猛地從搖椅上站起來,目光對上一旁的崔玨。


    “他認識我對不對?”


    崔玨握住紅衣的手,那雙手上帶著他特有的冰冷溫度。


    “冷靜點,紅衣”


    紅衣點點頭,又躺迴了搖椅上。


    崔玨直接在一旁的台階上坐下,見紅衣閉著眼睛,似乎是不打算再說話。


    二鬼對坐了一夜,竟然是一句話也沒有再說。


    紅衣到底是在人的身子中,她自然不比崔玨能堅持,晨光初現的時候,她便朦朦朧朧地墜入了一個夢境之中。


    夢裏那隻平平無奇的老鬼正張牙舞爪地向她揮劍,手上的動作快準狠,眼見著鋒利的見韌就要落在自己臉上,一抹黑色的身影便飛撲過來擋在了自己麵前。


    “崔玨!!!!!!!”


    她在夢裏大喊出聲,緊緊地抓住了倒在自己身上的崔玨。


    “崔玨?”


    她搖晃著身上的人,他緊閉著眼睛,神色痛苦,這樣的表情從來沒有在崔判大人臉上出現過,此時卻真是無比,有粘稠的鮮血落在自己臉上,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皺著眉睜開眼睛,小玨正在舔她的臉頰。


    “崔玨?”


    她輕聲喚道。


    “嗯。”


    紅衣坐起身,覺得頭痛欲裂,她撐著身子坐穩,道:


    “你怎麽還在?一直留在這沒事嗎?”


    “無礙。”


    “崔玨,我前世是不是他弄死的?”


    “不算。”


    崔玨從不騙人,至少沒騙過紅衣。


    有崔玨在,紅衣迴複的很快,好像之前自怨自憐的人不是她一樣。


    三日後


    是思允的十八歲生辰。


    謝家張羅的喜氣洋洋,一眾親朋好友今日便都到場了。


    一眾長輩歡聚一堂,有一搭沒一搭地探討著一些瑣碎之事。


    紅衣作為賓客,隻坐在一旁飲茶,並不與誰談論。


    今日崔玨也一並來了,他似乎不喜歡這般熱鬧的分為,獨自一人站的很遠,倒顯得落寞。


    可惜眾目睽睽,紅衣並不能上前搭話。


    今日天氣不佳,昨日還是晴好的樣子今日突然便下起了雨。


    紅衣獨自坐了一會,便離了席,看著屋外的陰雨天,心中有些不安。


    靈語坐在一旁,雨水打濕了她的身子,靈語有些不高興的說道:


    “人死了還要淋雨,我呸。”


    紅衣看著靈語噘著嘴憤憤不平的模樣感覺實在可愛,拍了拍她的小腦袋,道:


    “跟雨置什麽氣?”


    在凡人看來,紅衣便像是在自言自語。


    “雲笙姐姐!你來了!”


    思允從裏麵出來,今天的她格外嬌俏可人,一身淡粉色長裙襯得她腰肢曼曼,倒像個大姑娘了。


    她走進雲笙,十分熱絡的打了個招唿,便左右觀望起來。


    紅衣笑,小姑娘的情緒就是藏不住。


    “你謝哥哥在前廳呢。”


    思允臉上飛起了紅霞,腳步卻不停的奔著前廳去了。細碎的雨花落在她肩上,便暈染開來。紅衣遠遠的看著,心中的不安更深一層,她拍拍靈語,在她耳邊輕語幾句。


    靈語匆匆趕來的時候,紅衣正飲了一口濃茶,還未曾品到味道,便聽見前廳亂做一團。


    靈語臉色慘白,說話都不太利索:


    “大人,林小姐死了!”


    “噗。”


    紅衣一口水就直接噴了出來,也不顧及大小姐的形象了。


    她直接往崔玨的方向看去,果然那裏已經不見了蹤影。


    那老鬼是瘋了,居然敢在崔玨眼皮子地下偷人。


    紅衣三步並兩步走至前廳。


    屋外圍著一大圈人,臉上什麽樣的神情都有。


    裏麵是謝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哭聲。


    紅衣撥開人群往裏走,她力氣大得驚人,旁邊的賓客都不由被她吸引了注意力,還以為是什麽壯漢,居然是個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四兩撥千斤地就將擁擠的人流分散了。


    思允躺在謝老太太懷中,臉上甚至還帶著欣喜的表情。


    紅衣環顧了一圈四周,崔玨不在,他必然是去追元兇了。


    那麽紅衣要做的,就是將思允的魂找迴來。


    靈語原本跟在紅衣身後,忽然深深地看了一眼她,在原地行了個大禮,轉身沒入擁擠的人流之中。


    紅衣敏銳的感受到有什麽人同樣在注視她,順著視線的方向望去。


    便瞧見思允睜大了雙眼,淚眼朦朧的樣子在院落門口,但卻被人握住了咽喉,嗚咽著說不出話來。


    “別過來.......咯咯......”


    來人不正是那老鬼嗎,他捉小雞一樣地提著思允的脖子,不知道他用什麽方法引開了崔玨,此時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看著紅衣的神情都帶著挑釁。


    紅衣一步走出雲笙的身子,想將身邊的靈語抓進去的時候,卻握了個空。


    她索性不再管,一步步走向門口的那人。


    “還給我。”


    她壓著心中的情緒,讓聲音聽上去冷冰冰的。


    那人手上的動作加重了一分,思允劇烈掙紮起來,新死的魂依舊保留著為人時的感官,甚至更加強烈。


    可以想象她此時正在經曆的痛苦。


    “代價?”


    他仰首,居高臨下地看著紅衣,對著她伸出了另一隻手。


    紅衣似乎是猶豫了一下,深處一隻手握住了他,在觸及指尖之時,卻是猛地往後一拉,用另一隻手握住了他的脖頸。


    他防備不急,伸手握住紅衣的另一隻手,便放下了手中的思允。


    紅衣猛地一腳,將她踢出去幾米遠


    “迴去,還來得及。”


    紅衣急急喊道。


    思允於是便連滾帶爬地往自己的身子爬去,在快碰到身子的時候,被人在背後猛推一掌,陷入了黑暗之中。


    同時,紅衣握住老鬼脖頸的手被一隻冰冷的手握住。


    “放開她。”


    紅衣被兩個人抓著,此時心情卻輕鬆了許多,她甚至對著趕來的崔玨揚眉笑了下,佯裝生氣地說:


    “你來得也太慢了吧?”


    崔玨並不看她,對著那老鬼的胸口就是一掌,那老鬼的身子卻忽然消散在空中,又在另一端凝聚。


    “小霽,這麽多年了,還不長記性?他有什麽好?”


    他陰魂不散地出現在紅衣的另一邊,低聲在她耳邊耳語,像是在說什麽情話。


    “少廢話,裝神弄鬼,有本事出來!”


    紅衣怒喝一聲,扯住了他的衣領,往身前一帶,崔玨探手取出判官筆,一筆落下,眼前的人影便渙散開來,化作一陣黑煙收入筆中。


    “不過是個傳聲筒。”


    崔玨收迴筆,忽然說了句,他走至紅衣身前,擋住了大廳中的每一個人。


    “他還在這裏。”


    紅衣拍了拍他的後背,從他身後走出來,揉了揉手腕,方才崔玨握得太緊,感覺骨頭都要被捏碎了。


    “怕什麽,咱倆還打不過不成?”


    所以怎麽說有句話叫話不要說的太滿呢?


    紅衣前腳走入大廳,還未來得及鑽迴雲笙的身子,便被一隻手狠狠地抓住了手腕,往什麽物什裏一塞。


    她甚至來不及迴頭看一眼崔玨,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混沌。


    紅衣的幽魂一直盤桓在一個地方,那裏橫屍遍野,哭聲遍地。


    她覺得自己被束縛的動彈不得,朦朧之中看到不斷有人在眼前倒下,眼眶中的酸澀一直蔓延到心底。


    身上的灼熱與傷痛太過逼真,她被紮的很痛。


    漫天的箭雨,一道頎長的身影站在城樓之上,一躍而下,帶起一陣清風。


    紅衣的眼睛似乎被血淚模糊了,一片紅光之中,她看不清那人的容顏,隻覺得撕心裂肺,想要哭喊,喉嚨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醒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被捆綁在了一張太師椅上,身上的繩子顯然是施了咒法的,嚴嚴實實,但自己身上卻改著一層薄被,這樣被子再緊也勒不到她。


    多此一舉,紅衣心道。


    圓形的屋子裏饒牆放了一圈柱子,每一根柱子上都捆著一個少女。


    其中不乏眼熟的,消失已久的雲笙。


    沒有思允,她舒了口氣。


    雲笙終於也醒了過來,對於眼前的狀況有些費解。


    “鬼差大人,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雲笙問道,四周那些魂魄都是沒有醒來,想必是虛弱的厲害,有些已經淡淡地看不清容顏,像是一團白色的霧。


    紅衣掙紮了兩下,身上的繩子結實的很,仿佛就是為她量身定製一般。


    “咯咯咯”的聲音響起。


    屋子中間緩緩上升起一副冰棺,冰棺中躺著一位少女。


    房間中那些捆著少女的鎖鏈忽然落地,在空中飄蕩著的靈魂,通通湧向了冰棺中的那個女孩。


    紅衣身後的手飛快結印,試圖以鎖魂鏈拉迴部分魂魄,可惜都撲了空。


    她被束縛著,救人乏術。


    最後她終於是套住了一隻手,是雲笙。


    此時她臉上十分驚恐,緊緊的抓著紅衣的手,身子卻在飛向那副棺材。


    紅衣搖擺著身子,將凳子轉了一圈,用雙手拉著雲笙,將她拉至身邊,用鎖魂鏈將二人鎖在了一起。


    在吸收掉最後一縷殘魂之後,整個房間中都安靜了下來,雲笙的身子顫抖了兩下,也落了地。


    冰棺中的女孩兒雙眼緊閉,臉蛋稚氣未脫,還有一些圓潤。


    身上卻是穿著與年齡十分不符的大紅長裙,雙手服帖的放在身前,手中握的是一朵已經凍硬的芍藥。


    芍藥?


    吸收了如此眾多的魂魄,冰棺中的人又會產生什麽樣的變化呢?


    似乎是為了驗證紅衣的想法,下一秒,冰棺中的人便有了變化。


    她的眼角開始溢出一些暗紅色的液體,不能稱之為血液,因為它顏色太深,幾乎是黑色,還伴隨著惡臭。


    門外似乎有異響,紅衣連忙放開雲笙,示意她自己躲起來。


    雲笙倒是冷靜,她閃身,躲進了那朵芍藥之中。


    伴隨著耳邊轟隆隆的巨響,房間中似乎是有什麽發生了變化。


    耳邊便響起了腳步聲,伴隨著說話的聲音。


    “白公子大可安心,道長說了,隻需三日,她便會醒來。”


    “大恩不言謝,若是能救活舍妹,以後......”


    聲音近了,幾人已經走至冰棺邊上。


    紅衣架著腿,看著進來的二人。


    白斂遠遠地看見紅衣這幅做派,本打算說什麽,眼神卻一下子定在了棺中白薇的身上,臉色大變,幾乎跪倒在地,他拉著一旁之人的手,顫顫巍巍地問


    “這就是你們說的救好了?”


    “怎麽會?快去通知道長!”


    “是!”


    場麵突然變得十分混亂,紅衣看上去卻悠閑極了。


    她看著衰敗的白斂,若不是因為被捆著,她都想拍手了。


    “你這本就是逆天而行,再者,你這樣行事,問過白薇沒有?”


    她聲音吊得高高的,聽這便帶著奚落的味道。


    白斂怔怔地看著棺材中的白薇,不敢伸手去碰她,對於紅衣的冷眼冷語,也如同未聞。


    不多時,便有一小隊人馬走近,伴隨著其中一個人穩重的腳步聲。


    “怎麽迴事?”


    渾厚的聲音,威嚴而充滿壓力,不過與當時在謝家聽到的那個聲音卻不是同一個聲音。


    “道長,白小姐似乎是有所排斥。”


    那人走近冰棺,紅衣頓覺周遭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包圍了,壓抑的她喘不過氣來。


    “無妨,白兄再多等上一日便是。”


    “那,便謝過道長了!”


    白斂抱著女孩兒,小心翼翼的為她拭去臉上的汙漬。


    輕手輕腳的將她放迴棺材中,才見到方才被濺落在地上的芍藥,將它重新放迴她手中之後,他才起身,靠近紅衣,一雙眼眸緊盯著紅衣。


    “為什麽你可以起死迴生?小薇不行?”


    “因為我神通廣大啊。”


    她挑眉,看著他。


    “我跟他不同,他隻要你,而我,隻想要小薇,如果你能助我,我便幫你抓住他。”


    他聲音沉沉,言辭中帶著一點點幾不可聞的懇求味道,或者是因為他泛紅的眼眶。


    “他,我自己抓。白薇死了,你想都別想。”


    紅衣雖然被捆著,氣勢倒是不弱。


    白斂一甩袖,走出了房間。


    屋中終於又迴歸了寂靜,雲笙從芍藥中出來,幾步走至紅衣身邊,想要解開她身上的繩索。


    “雲笙姑娘,別白費力,你躲著便是。”


    “大人......”


    “崔玨你(他娘的)再不來我要死在這裏了。”


    紅衣罵道。


    雲笙還是十分專注的看著紅衣神神叨叨,不過一會兒一個黑色的身影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嗯?”


    冷冰冰的聲音此時在紅衣聽來就如同天籟一般。


    紅衣從凳子上一迴頭果見崔玨抱胸站在那裏。


    “真行啊,你怎麽進來的?”


    崔玨沒有迴答,鳳眼掃過來,紅衣便乖乖的閉了嘴。


    他走至紅衣身前,彎腰一扯便扯開了那根繩子。


    “他很強。”


    崔玨一邊替紅衣解開繩子,一邊說著他追來隻時,被那隻老鬼擋在了外麵。


    難怪白斂敢來勸說自己,紅衣心道,她原以為可能是那老鬼詐自己,所以直接迴絕了。


    “紅衣,這已經不是閻君的考驗了,閻君幻境中,根本沒有這麽一號人。”


    崔玨又道。


    紅衣心底一沉。


    她看向崔玨身後,果見一道頎長的人影站在門口,光影下看不清神色。


    與城樓上那人忽然重疊在一起,紅衣往前兩步,


    “我們談談。”


    他又一次對著紅衣伸出手“樂意之至。”


    “崔玨,你帶雲笙先走,他不會拿我怎麽樣。”


    “紅衣!”


    崔玨抓住她的手腕,上麵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


    紅衣在他手中輕輕寫了一個字,抬頭笑了一聲,崔玨鬆開了手。


    雲笙乖乖地站在一旁。


    光影中,紅衣一步步走向門口那隻鬼,而他始終伸著手。


    崔玨忽然轉過身,帶著雲笙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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