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不識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身旁遊人的歡笑不時響起,可是當他看過去的時候卻隻有背影。


    他來過這個城市已經月餘,可還沒有好好地在這座城市的街道上走過。


    馮不識走出半月大道,在盡頭的宣紙路拐過。


    他看到地麵遍布黃色的落葉,心想如今天氣已經轉寒。


    有老人眯著眼在樹影中看報,一旁走過的投遞員身穿綠色的工作服,落葉被人踩過之後發出清脆的聲音。


    路上有一條黃色的土狗在追逐黑色條紋的野貓,野貓跑過整條街道,最終竄上街角的牆壁。牆壁下的土狗發出威脅的咆哮,卻隻能看著野貓搖晃著尾巴從牆頭消失。


    野貓跳上巨大的綠色郵筒,伸著懶腰在郵筒上臥下,它在陽光下發出一聲舒適的“喵咪”。


    馮不識走近郵箱,驚走了貓咪,看到郵筒上寫著“麻山郵政”,一旁隱約可以見到三個掌印。


    空氣中傳來食物的香氣,他看見有小攤商販在叫賣著油條和包子。


    當他就著稀飯吃掉一根油條時,心裏想著的是這些確實便宜。


    小攤旁邊擺放著的是低矮的桌子,椅子的高度比人蹲著更低。但坐在矮椅上的人吃著早餐高談闊論,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天下第一的自信。


    附近的垃圾桶中放滿了被丟棄的鬱金香,附近店鋪的櫥窗中有人在仔細地擺放著各色玫瑰,精裝和平裝的書籍被仔細地立起,書本縫隙中架好的鏡頭朝著窗外。


    他想起偶然路過這裏的時候,櫥窗中擺放著的還是幹枯的鬱金香,如今一切都已截然不同。


    書店的附近可以聽到孩子的笑聲,他沿著聲音走去,最後停在半開的鐵門麵前,被表情不善的保安阻擋在外。


    幸福中學的石碑放在學校裏麵,馮不識看到小豆芽正和幾個女生一起交談,時不時微笑著點頭。


    當她心有所感朝著校園外的方向看去,馮不識已經轉過身朝著城市的其他角落走去。


    從朝陽大道拐進金陵路,走到半途,他朝右走進美食街。


    美食街上傳來食物的香氣,薑母鴨、生猛海鮮、大排檔……食物的標牌並沒有全部亮起,他走進掛著薑母鴨的那個商鋪。


    商鋪門前並排放著十八個爐灶,爐灶上的砂鍋傳來嫩薑和燉肉的混合味道,斑白頭發的老人穿著短袖短褲,利索地在十八個砂鍋間穿行。


    他付了錢,點了一隻,老板娘高聲唿喊:“一隻薑母鴨!”


    老人收到指令,手上抓起掛鉤,勾住第十三個還在冒著熱氣的砂鍋走進店裏。


    砂鍋打開,空間裏的甜香更加明顯,白色的霧氣蒸騰,鍋內的醬汁還在翻滾冒泡,泡在醬汁中的鴨子已經被醬色浸染。


    老人拿來並不鋒利的餐刀,輕輕地在鴨肉上劃過,砂鍋中的鴨子順著骨骼解體。


    鴨肉入口即化,當他夾到鴨骨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吃幹抹淨。


    他收拾好起身:“很美味。”


    老板娘的笑容裏滿是自信:“那當然。”


    他沿著街道漫步,走過三零四號,發現房門依舊緊閉。


    美食街的盡頭通往金星路,他朝著沒有走過的左側拐進。


    地麵開始被碎石覆蓋,他看到一處路口的線路層層疊疊,無數線路扭曲在一起如同一張大網,網格的縫隙中可以看見一處昏暗的空間。


    最後,他又拐迴了朝陽大道,隻不過這一次朝右走,路邊的指示牌上麵寫著“東林路”。


    東林路上行人漸少,行至中途出現兩處通路。


    一個方向上有巨大的樟樹立於兩旁,路麵被樟樹的影子覆蓋,有身穿黑色製式服裝的人站在路中間遊蕩,視線漫無目的地朝著四周亂晃。沒有被樟樹擋住的地方,有一塊地被金屬圍牆圈起,圍牆中可以看到綠色的草地和灌木,圍牆正中被燒毀的巨大建築表麵漆黑。


    他試著走過去,黑色製服已經遠遠伸手製止:“先生,這裏禁止通行。”


    另一個方向上有書報亭營業,綠色的報亭牆麵鐫刻著鬱金香的形狀。亭中有人正捧著書閱讀,見到馮不識走過,表情放鬆:“隨便看看。”


    馮不識隻能看見封麵上寫著的名字是“床底下的夢魘”,報亭書架上有今日報紙,上麵寫著這個城市的網絡覆蓋率已經超過了百分之二十。報紙的旁邊有一本書名為《審判》,書的標題選用純白,而背景則隻有黑色,作者的署名是糖人。


    他在屬於鬱金香組織的書店裏看過這本書,那時候一並排開的還有六本。


    七本書講述的幾乎都是一個故事,善良的好人為了保護純潔無辜的那個人失手殺死了惡棍,終身背負著心理上的包袱和審判。


    他憑著印象翻閱,卻在最後一頁發現了沒有見過的描述話語。書中的主角對著在牢獄外哭泣的孩子輕聲歌唱,反複唱起的歌詞隻有一句:“沒關係,孩子。”


    馮不識放下《審判》,聽到正在看書的那人無意識地說了一句:“可惜。”


    報亭的盡頭也坐落著一所小學,名字叫做幸福。他站在幸福小學的石碑麵前,抬頭看見右上角正在拍攝著的鏡頭,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黑白畫麵中的老者。那個人伸手試圖去觸碰這個鐵門,卻如同觸電一般縮迴,然後蹣跚著離去。


    馮不識伸手,輕易地推門走近。他依照印象走到唯一的教師宿舍,卻發現門口懸掛名字的地方已經空置。


    身後有年輕人的聲音響起:“你找誰?”


    “劉老師應該住在這裏?”


    “他在幾天前已經離職,聽說是父親突然去世。現在已經沒人知道他的消息。”


    馮不識沉默著點頭,然後轉身朝著學校門外走去。


    校門外有熟悉的聲音經過,那個人推著一輛小型的推車,推車上有木製的架子,架子上插著形象各異的糖人。馮不識試圖追上去,轉眼間卻失去了那人的蹤跡。


    他按照報紙上的消息,走出東林路,拐進東華路,走到盡頭是一處荒涼的土地。


    麵前出現一條跨不過去的水溝,水溝的另一頭有新近立起的土丘。


    他從水溝盡頭拐了過去,沿著新鮮的腳印走到土丘麵前,看見黑色的墓碑上麵刻著的大字是“先父劉境澤之墓”,一旁的小字寫著“孝子劉敬澤敬立”,獻在墓前的鬱金香呈現出枯萎的樣子。


    馮不識微微躬身,對著這個從未見過的對手行禮三次。


    最後,他原路返迴,在旅舍留下一封告辭的信,然後走出城門,消失在守門人的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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