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途中,他們兩人好幾次都因為過於饑餓和困倦而倒下。為了躲避造烏組織的追殺,他們連續好幾天滴水未進也是常有的事。嘴唇已經幹涸,而肚子從來就沒有被填飽過。他們身無分文,又不可能明目張膽地在大街上行竊,因為無論是在大街小巷的哪個角落,都有亞魔或是人類的士兵站崗,他們隻能在夜晚,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去街邊的垃圾桶中找找有沒有什麽人丟下的東西,當然那非常不衛生,而且找到還沒被人動過,或是隻吃過幾口的東西的概率非常小——這是席英睿第一個那麽渴望這個世界上的人能夠多多浪費糧食,這樣他和秀涵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然而,即便是在夜晚出現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尋找糧食也是非常危險的。夜晚,街上也仍有士兵站崗;而且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座城市便施行了宵禁,夜晚人們是不允許上街的——這樣一來,他們隻要一出現在街上就會很容易被那些士兵發現。英睿懷疑或許宵禁令的頒布就是想要把他和秀涵兩人給『逼』出來,讓他們無法再逃亡下去。因此,即便是在夜裏,他們也在與造烏組織做這艱苦的鬥爭,四處奔跑,四處逃亡,不讓他們發現自己,不讓他們抓住自己。


    還好先前被席俊哲抓住的時候他曾經出逃過一次,所以英睿有經驗,對察覺到危險的反應十分靈敏,總能在士兵發現他們之前就率先帶著秀涵逃開。而且,有了上一次逃跑的經驗,他基本上已經熟悉了這座城市的構造,知道哪些垃圾桶不是每天清理的,知道哪些地方很少有人經過,白天和夜晚,他就會帶著秀涵躲在那裏,然後一點一點向西邊走去,走出這座城市。


    風餐『露』宿的饑餓感、疲憊感瘋狂地折磨著他們。英睿都差點倒下,更別提秀涵了——僅僅是在一夜之間,就因為席英睿的突然出現而讓他流離失所,原本他能夠擁有的和平安定的生活也在一夜之間『蕩』然無存。他肯定比英睿更加不適應這樣的情況,因此他現在身體的狀況遠比席英睿要糟糕得多。但英睿知道他們必須活下去。在他要倒下去的時候,他會想到當時組織在自己身上施加的那些殘酷的折磨。他知道自己必須複仇,是複仇的意念支撐著他生存了下來。


    街上偶爾也會有和他們一樣的流民,在街上四處乞討,但他們都會被站崗的士兵給趕走。這下英睿也不敢再效仿自己上一次逃亡時那樣乞討了,因為現在的製度甚至不允許乞丐在這座城市中生存。他除了帶著秀涵東躲西藏,別無他法。


    有時候,夜晚還會出現聚眾鬥毆事件,這倒是給席英睿和段秀涵兩人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掩護機會。夜晚仍然會有無視宵禁令,上街活動的普通民眾,有時候他們甚至會與士兵產生爭執,當士兵們的注意力被他們給吸引過去的時候,就給英睿創造了一個在士兵發現他們兩人之前率先逃走的機會。而還有某些極端的鬥毆事件,可能就是那些反對造烏組織的人進行的遊行示威活動。就好像前段時間曾經收留過英睿的那個農民,他也參與了示威集會。這些人白天照常生活,晚上暗中聚在一起,密謀著推翻組織。而這些人也遭到了組織上的嚴酷打壓,很多人都被殺死,但這個集會到現在任然存在。收留英睿的那家農民也因此受到了牽連……雲兒。包括他們的小女兒雲兒在內,一家人無一幸免。這也是刺激到英睿下定決心要與造烏組織抗爭到底的一個原因之一。而另一個原因,便是虹翼與韻美。他除了要為自己身上的那些創傷複仇,還要為那些被組織殺害的無辜的人們複仇……


    這天晚上,兩人睡在一條小巷子中。這條街人稱“垃圾街”,以前是有居民在這裏生活的,可由於這裏的排水功能失效,外加地段不好,而垃圾又在這裏過多地堆積,導致這裏的居民一戶接一戶地搬走了。也正因為這裏的惡臭,導致沒幾個人願意接近這條街道,也給英睿和秀涵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藏身地。這裏擁擠狹小而髒『亂』不堪,臭氣熏天,四處都是蠅蟲飛舞。起先,英睿和秀涵都無法忍受這裏的環境,但他知道,隻要他們一出去,就意味著他們踏進了那個危險的世界——或許,對他們來說,這個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秀涵啊……”睡在夜晚的『露』天街頭中,英睿側過頭,對睡在他身旁的段秀涵虛弱地發出了聲音。長期沒有進食,這些日子他們也滴水未進,讓他的聲音也變得幹涸了許多。“我們接下來可能要去美國……因為以前每次出了什麽事,我老爸都會往美國跑……所以我覺得造烏組織的老巢肯定在美國……當然啦,也要我們先能逃出這裏再說。”


    “真是一個有意思的笑話……”寂靜的黑夜中,傳來了秀涵有氣無力的迴答,“按照我們現在的身體狀況,外加外麵世界的重重阻礙,估計等到五十年後我們就能到美國了。”


    “怎麽能這麽說了?”雖然秀涵說的是實話,然而這樣悲觀的話語現在聽來確實令人絕望。“以前那個樂觀的段秀涵跑掉哪裏去了?我們一定可以去美國的……絕對可以。”他撒了謊,還故意大聲,仿佛這樣就能讓謊言成真。


    “……但願吧。”秀涵弱弱地迴了他一句,然後他聽見段秀涵側身睡覺的聲音。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又聽見了秀涵打鼾的聲音。他肯定比我還要堅強……突然被帶走,被迫陷入逃亡,他所要忍受的,比我多太多了。而至今,段秀涵都沒有一句怨言。英睿覺得現在還是先不要和秀涵商量以後的事情比較好。否則,那也太打擊人了……


    席英睿在黑暗中歎了口氣。或許秀涵比他要更加堅強,然而他的身體素質比秀涵還差——先前一直被父親那樣折磨,後來雖然在雲兒一家那裏恢複了一些,但很快又重新陷入了逃亡中,加上他的肢體還不完整,要做到像從前在學校中那樣,幾乎不可能。


    在他們剛剛陷入這樣令人絕望的流亡中的時候,段秀涵或許還認為這是一場遊戲。因為當時英睿隻是將他們最終的目的——摧毀造烏組織,告訴了秀涵,才讓秀涵躍躍欲試,刺激到了他的逆反心理,所以才會讓他答應和英睿一起走……但當時,在此過程中會發生什麽,段秀涵根本就不知道。而現在他們陷入了逃亡之中,或許才終於讓段秀涵意識到了這場逃亡的本質——這並非是一場遊戲,而是時時刻刻都會遭受到威脅生命的危險。但反過來說,段秀涵身上的這種樂觀也一直都是英睿所缺失的……雖然從前在學校,他覺得自己也還算挺樂觀的——不,應該說臉皮比較厚才對,但是在經曆了席俊哲的那一場折磨之後,他知道自己比起從前南宮附中裏的那個席英睿,已經是麵目全非。


    深夜的時候,他聽到了某些渾濁混『亂』的聲音。席英睿睜開眼睛,看見遠處有火光。不好。他立刻叫醒身旁的秀涵,預感到危機的本能讓他立刻向後退去。然而,腳步聲離他們越來越近,英睿察覺到不妙,立刻拉著尚未睡醒的秀涵向遠處跑去。


    然而即便他們不停地向前奔跑,身後的腳步聲卻也從未停歇。黑暗、壓抑、冰冷……他們繞了個圈子,卻發現自己又迴到了原地。這種感覺,就好像是鬼打牆一樣……強烈的不安壓抑著,讓他近乎窒息。最後,他放棄了奔跑,躲在了一堵殘破的牆垛後麵。


    一群人舉著火把,火光將他們慘白的臉映照得通紅。無論男女老少,清一『色』衣著破爛,滿身血汙,臉上刻滿了恐懼,又充滿憤恨。沒有舉火把的人,則在後麵舉著一些自製的牌子,高聲呐喊著什麽。距離雖近,然而他們的叫囂聲實在太過嘈雜,導致英睿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但英睿知道他們就是那群遊行示威的反抗組織的人。通過火光,他能看見那些牌子上寫的字。


    “那裏有兩個孩子!”其中一人大叫道。英睿大驚,立刻就想帶著秀涵離開。雖然這群人並非是造烏組織的士兵——甚至可以說他們完全站在了組織的對立麵,但英睿還是不想和他們有太多的接觸。他不希望自己的下場變得和雲兒那一家一樣……他立刻就和秀涵轉身逃跑,然而更多的集會暴動人員已經出現在他們麵前,將他們攔下。


    “小朋友,你們也是流民吧?”對方裝作和藹可親的樣子問道,然而他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卻隻顯得陰森可怖。英睿下意識地搖搖頭,然後就又拉著秀涵的手向後退去。隨即,一隻骨瘦如柴的蒼白大手猛地摁在了他的肩膀上,一陣寒顫過後,他動彈不得。


    “那我們是一路人啊!”對方說道,“加入我們吧,我們一起對付造烏組織。”席英睿驚恐地看著他,對他來說,無論是這群人,還是造烏組織的那群人,都沒有區別。他們都站在十分堅定的立場上,但那立場卻是以自身為主的——或者說他們兩方都有自己所堅信的事物,但兩者的信念卻是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是背道而馳。但無論哪方,現在看來都試圖用暴力來解決一切爭端……但暴力隻能換來更大的暴力。因此即便英睿也想要摧毀造烏組織,但他卻不想加入這群人的集會,通過他們的暴力方式來摧毀組織。


    “是誰在那裏!”遠處,一聲喝響,宛如長鞭破空。英睿立刻感到了更大的危機,他下意識地抓住了身旁秀涵的手。而那些集會人員也被那聲音吸引了過去:“是造烏組織的人!咱們抄家夥和他們拚了!”下一秒,他們身旁的那些舉著火把的人不知道從那裏紛紛拿出了各自的鐵棍之類的武器,朝剛才那聲音的源頭衝去。


    英睿被狠狠地推倒在地上,咬破了嘴唇,磕碎了牙,滿嘴鮮血。他知道造烏組織已經發現了這群遊行示威的集會人員,又來打壓他們了。而他和秀涵兩人的處境,此時也變得更加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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