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他還是會去選擇救下這座城市……?恐怕是因為,在他內心深處,他還是愛著這座城市中的人們的吧。


    “雖然魯莽,不過嘛,我終歸還是救了這座城市啊!”鬼攸笑道。然而,伏肅卻搖了搖頭:“大人,雖然這樣說會打擊你,但是……救下這座城市的人並不是您,而是貝『露』佩歐魯大人。”


    “什麽玩意?”伏肅說出了一個鬼攸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名字,“貝『露』佩歐魯是誰?”


    “是造烏組織的真正領袖,是還在穆宮隱上麵的高層。”伏肅解釋道,“鬼攸大人,在您昏『迷』之後,這座城市發生了很多事……是貝『露』佩歐魯大人找來了國防軍,將剩下的亞魔叛軍的成員給全都清剿完畢,也是他安撫民心,救下了處在恐慌中的居民。”


    “嘁,到頭來還是人類自己救下了自己。”鬼攸對此嗤之以鼻,看來人類最終還是奪取了原本理應屬於他的功勞——從伏肅這個例子就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人們都記住了身為人類的貝『露』佩歐魯所做的事,而根本就沒人記住他為這座城市的人們所做的一切。他做的,遠比那個叫貝『露』佩歐魯的家夥做的要多……是他在危難關頭隻身一人闖入造烏船內部,抱著必死的覺悟將飛船的係統全部破壞;同樣,還是他殺死了叛軍的首領……是他殺死了寒鴉。


    “因為我是個亞魔,還是個侏儒,所以人們都選擇『性』地遺忘我了嗎?”鬼攸自嘲地說道,“究其原因,還是因為我是個亞魔,所以我的所作所為人們從來都沒有放在眼裏……那些人類,總是對這類畸形古怪的生物抱有偏見。”


    “鬼攸大人……”伏肅喃喃著。鬼攸麵前的這位老前輩此刻正滿臉心酸地看著他,這樣的表情更是令鬼攸厭惡。他討厭別人的憐憫,這樣的表情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是一個多麽可憐的畸形怪物。“大人,不能這麽想啊……”伏肅說道,“這個世界上,也肯定總還是有人記得你的功勞的……”


    “哦?有人嗎?”鬼攸挑了挑眉『毛』,卻令自己臉部受傷的肌肉格外抽痛,“先報一個名字我聽聽。”如他所料,他這麽說了之後,伏肅立刻就沉默了。“好了,你也不用安慰我了。”鬼攸笑笑,“我也有自知之明……隻要我還是個亞魔,就沒可能在人類麵前取得理應得到的尊嚴,也根本不可能得到他們的重視……即便我做了這麽多,也不會有人認可我。就是這樣。就是這麽一迴事。”


    “鬼攸大人……”伏肅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最終,他也隻能認同地點點頭。“是啊……”老軍醫這麽感慨道,“我也是一樣的情況……作為一個醫生,那些人類可能到現在都無法忍受與我共事……但是有時候,我們都麵臨著這樣的選擇,我們必須與我們不願忍受的人一同工作。對於人類來說是這樣,對於我們亞魔來說也是這樣。人類討厭我們亞魔,我們又何嚐不討厭人類呢?但是這樣的情況會有很多……我們都不得不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去和自己所厭憎的人聯手。”他這麽說著的時候,鬼攸立刻就想到了牙狐。不知道那家夥現在怎麽樣了。他的嘴角牽起一個苦笑,不過如果是牙狐的話,恐怕現在也仍然靠著他八麵玲瓏見風使舵的『性』格在人類群體中混得風生水起。


    “這是種族歧視啊,大人,”伏肅說道,“要改變這樣的歧視,會是一場很艱難的戰役……不過這樣的歧視,是人類與亞魔之間所有爭端的源頭。可以說,寒鴉那夥人先前會起義,也是因為長期受到這種不公平的對待……然而大人,這種偏見已經根深蒂固,”醫生起身說道,“在這個由人類主宰的世界中,所有其他的生物都是低人一等的——包括其他的所有智能生物。所以,鬼攸大人,你無論如何都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因為你的敵人不會忘記。”


    伏肅在說完這番話後,疲憊地朝他笑了笑,隨後便離開了鬼攸的病房。鬼攸看得出來,最近連日的工作讓伏肅也非常勞神。此刻,鬼攸一個人默默地坐在病床上,凝視著拉住燃燒,迴想著伏肅的話。難道我們亞魔,就真的無法擺脫現在的命運了嗎……?殘酷的事實給予他的迴答,很有可能是肯定的。看來寒鴉也沒說錯……迄今為止,鬼攸所見到的所有叛『亂』的亞魔,會那樣發動起義,現在看來也情有可原了。


    但是,根據伏肅所說,在造烏船事件結束後,那個被叫做貝『露』佩歐魯的人就立刻率領士兵將剩下的所有義軍戰士都給殺幹淨了。恐怕,亞魔群體中雖然還會有對人類心存不滿的成員存在,但像寒鴉那些人那樣敢於反抗的人,是真的再也找不到一個了——隨著整支叛軍被徹底摧毀,唯一能夠幫助他們亞魔擺脫現在殘酷命運的希望也徹底消失。不知為何,鬼攸的心頭突然掠過了一片傷感。


    不過先前他在住院的時候,聽到了一些傳聞:貝『露』佩歐魯當時似乎並沒有趕盡殺絕——不,應該說他沒能見所有的義軍戰士都抓住。鬼攸清楚地聽見,義軍中中最後剩下的一名叫做黑鱗的叛徒至今都下落不明,而其他人都已經死亡。鬼攸記得黑鱗,那個自己在被追殺逃亡的夜晚中收留了自己的亞魔,那個在造烏船失控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跟隨他的亞魔……甚至在最後與寒鴉的決戰之中,也是黑鱗幫助了他。鬼攸這麽想著,十分同情黑鱗,就算他現在還活著,恐怕他的情況也不會比鬼攸好好多少——畢竟,黑鱗作為曾經投靠過亞魔叛軍的義軍戰士,現在肯定依舊在遭到人類的追殺。


    他想起了在那個逃亡的夜晚,黑鱗在自己那間破敗的小木屋中給自己詠唱的一首歌。漆黑鑽石支離破碎,斬斷一切的當下,天降希望照耀黑暗……在人類的黑暗統治下,又有誰能夠化身光芒來救贖他們亞魔?重重溫暖,與遠方迴響之聲,蛻變成為光芒,漆黑鑽石支離破碎,令黑暗中升天之光,蛻變成為金『色』,奪迴自我,蛻下軀殼,斬斷一切的當下,展開一身漆黑之翼,天降希望照耀黑暗……雖然這是隻聽黑鱗唱過一遍的歌曲,但曲調、旋律和歌詞,到現在鬼攸都還記得十分清楚。


    倏地一陣風吹過,燭光在寒冷中搖曳。又有一人走了走來,卻是穆宮隱大人。鬼攸很詫異,穆宮隱會親自來這個地方,目的肯定不是為了單純地來慰問他。


    “啊,穆宮大人……抱歉,我現在身子不方便,沒辦法恭敬地與你說話。”鬼攸促狹地笑笑,“看來隻能這樣躺在床上和你聊幾句了。”


    “沒事,我不放在心上。”穆宮隱大人輕輕地說道。鬼攸覺得這就是穆宮隱和席俊哲的區別。如果他以這樣的口吻和態度對席俊哲說話的話,恐怕不出一秒他就會腦袋搬家。


    “鬼攸,我代表組織來慰問你了。”穆宮隱這麽說道,但在鬼攸聽來這完全就是人類對他的虛情假意。聽伏肅說,那個叫貝『露』佩歐魯還在穆宮隱頭上,穆宮隱肯定也是聽從貝『露』佩歐魯的。鬼攸滿懷戒心地看著穆宮大人,心中這麽想道。“那真是太感謝您了。”鬼攸冷冰冰地說道,話中帶刺,“我雖然沒照過鏡子,不過大人,想必我現在的這副模樣肯定是嚇到您了。”


    “不,這是你為我們人類而做出的犧牲,我們會永遠銘記在心。”穆宮隱會這麽說,突然讓鬼攸心頭一暖。雖然知道這隻是人類來慰問他時的客套話,但人類會感謝他,確實是鬼攸從沒有想到的。你還真是單純啊,他嘲笑自己,別人稍稍繞了個圈子奉承你,說你的好話,你就這麽感動,怕不是立刻就掉進了人類的圈套裏了哦。


    “是這樣的……”穆宮隱突然話鋒一轉,鬼攸立刻便知道在寒暄過後,穆宮大人終於要進入正題了,而他接下來要說的這番話,恐怕才是他今天來這裏的真正目的。“經過造烏組織上層會議的決定個,斷掌部落的鬼攸,我們打算任命你前去極北的永冬之地擔任邊疆鎮守。”他這麽說道,鬼攸一愣,這個任命也是他沒想到的。然而,雖在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而聽到穆宮隱這麽說,鬼攸知道這等於就是放逐了他——將他流放到那鳥不拉屎冷得要死的極北地區,肯定就是想要讓他在那裏自生自滅,而組織也再也不用關心他的事情。


    “恕我直言,大人,我知道你們的意圖何在,但我不能理解這次發配的理由。”鬼攸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恭敬。意思就是,我知道你們這群人他媽想要趕走我,但是我不明白我什麽地方得罪你們了。“是因為我之前在造烏船失控事件中摧毀了造烏船,殺死了叛軍首領寒鴉嗎?”是因為我搶了你們的功勞,讓你們人類沒能出風頭嗎?


    “什麽?我不理解。”穆宮隱淡淡一笑,“雖然不明白你為何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但是,在造烏船事件開始之前,你剛剛被指控謀殺了稻妻大人席俊哲麾下的兩名亞魔士兵。這你沒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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