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當大家都下田勞作的時候,英睿便捧著農夫給自己的那本書坐到了田中,開始讀了起來。書的名字是《彼岸號遊輪》,是一部科幻冒險小說。英睿看著看著,居然覺得有些無聊,差點打起瞌睡。這時候,他聽到了雲兒清脆又甜美的聲音:“旅人先生,你要吃麵包嗎?”


    “嗯?”英睿放下書本,『揉』了『揉』眼睛,然後朝她笑著說道:“好啊,給我來一塊吧。”但其實雲兒口中的麵包並非是英睿想象中的麵包片,而是一整個圓麵包。他將圓麵包握到手中,發現質感竟然驚人得解釋。“這是我媽媽自己做的哦!”雲兒笑嘻嘻地說道,“不過啃起來很硬呢!”說著,她自己嚐了一口,然後就立刻吐掉了:“呸!果然還是商店裏賣的好吃啊……”


    “不,沒事。”英睿淡淡地說道,然後咬了一口,果然很硬,但他在雲兒的麵前還硬撐著將她媽媽做的麵包給吃完了。


    “哇,旅人先生好厲害!”雲兒在他的身邊坐下,“你以前一定到過很多地方,吃到過很多好吃的東西吧?”她天真地問道。看她這副模樣,席英睿莫名心疼。他很難再欺騙她。而且,看她的樣子,似乎她父親也並沒有將他的情況告訴她……他笑著搖了搖頭:“不,你們這裏的麵包,真的很好吃。我很喜歡。”


    “那你就是第一個說我媽媽麵包做得好吃的人咯!”雲兒笑著說道。“旅人先生,你在看書嗎?”她又問道,英睿愣了愣,然後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麽,感覺我現在的樣子倒是很像虹翼那家夥呢……從前在店長的花園中,席英睿在打遊戲,而虹翼則靜靜地坐在一旁看書。不過,虹翼看書時顯然比他要更有耐『性』,所以這也是英睿不喜歡閱讀的原因——不過現在,他好像除了讀書,已經找不到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莊稼已經快要可以收割了哦……”坐在他身邊,雲兒這麽感歎著,“秋天到了,爸爸媽媽會做很多好菜呢……旅人先生,你也一定要吃到哦!雖然麵包做得不咋樣,不過媽媽的廚藝那是沒得說的!”英睿看著她,淡淡地笑了一下。隻怕自己是等不到那天了吧……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裏待多久。恐怕再過不了多長時間,他就必須離開了,否則他繼續待在這裏,遲早有一天會給這裏的所有人都惹上麻煩。


    “旅人先生,你看哪!”雲兒指著前方的一棵高樹,此刻樹葉還沒有凋落,“我『奶』『奶』以前還在的時候,曾經告訴過我,每一片樹葉裏都藏著一個精靈……他們在看著我們,為我們祈福呢!我爸說,就是有這些精靈存在,才會保佑我們每年都會有一個好收成。”


    “那真是很美妙的傳說呢……”英睿默默地應道。越是和雲兒交流,他就越是多這個地方割舍不下。顯然,他已經對這戶人家產生了感情。他沒法做到就這樣拋棄他們。然而,隻要他席英睿還活著,不管走到哪裏,恐怕都會被追殺,也會給他們引來殺身之禍……他痛苦地閉了閉眼睛,將悲傷藏在了眼底,沒有在雲兒的麵前流『露』出來。然而,他換上笑容,向她問道:“雲兒啊……最近真的承蒙你們照顧了。”


    “誒?”雲兒一愣,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番話。“你要走了嗎?”她這麽愣愣地問他。英睿知道分離的那一天總要到來,強忍不舍,點了點頭。雲兒眼中的光立刻黯淡了下去,剛才說話的熱情也沒了:“怎麽會這樣啊……是我爸要趕你走了嗎?我不會讓他把你趕走的。”


    “不……不是因為你爸爸。是我自己的緣故。”席英睿說道,然後從田地上站了起來。“和我在一起,你們可能會很危險……”再多的情況,他也沒有辦法對這些局外人敘說了,他隻能說到這裏,“我自己現在的處境也很危險……之前我昏倒在江上,你們應該就能看出來了。所以,我繼續留在這裏,隻會給你們帶來危險……我必須走。”


    “別走啊!”雲兒大聲挽留,“旅人先生,你不要走,好不好?”


    “不行啊……”席英睿無奈地搖搖頭。果然,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在這裏留下。這樣幸福的生活,果然是不屬於他的……然而,雲兒卻說道:“那麽,旅人先生,如果你要走的話,我就跟你一起走。”任憑如何,席英睿都不會想到她會這麽說。聽聞此言,英睿的鼻頭立刻一酸,他轉過頭去,擦了擦眼睛:“開什麽玩笑……放著這裏那麽好的生活不過,說什麽要和我一起走……會很危險哦。我不能讓你們一家陷於危險之中,所以我必須走。”


    “你別走……”雲兒無力地挽留著。為什麽要和我一起走?他痛苦地閉上眼睛。與陌生人之間的感情,他必須割舍,否則隻會成為他的束縛。在人與人之間所建立的紐帶,會令他產生新的罪孽……而他,現在尚在贖罪的路途上。他閉上雙眼,這次,終於下定了決心:“不行……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再不走的話,我們大家都會死。”


    他身後的雲兒沒有聲音了。他知道她已經被深深地打擊到。並非隻是因為他剛才說的那番話語,還有這殘酷的真相……兩人之間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很久以後,雲兒才開口道:“那麽,再留一個晚上……到明天早上你再走,好嗎?”


    “……好。”英睿沒能再拒絕她,就這麽點了點頭。然後,他沒有轉過身去看雲兒,他不想看見她此刻臉上的表情,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此刻臉上的淚水。他快步走開。


    夜晚,夜『色』的黑暗籠罩大地。席英睿和雲兒向各自的臥室走去,卻突然聽見屋外傳來一陣急促有力的腳步聲。席英睿的心頭立刻湧過一片不詳的預感,他立刻推著雲兒往屋裏跑去,然而卻還是晚了。小屋的大門猛地被撞開,發出一聲轟然巨響。英睿和雲兒都嚇壞了,在夜『色』中,幾名手持槍械的士兵衝進了屋內。借著月光,英睿看見他們穿的是造烏組織的製服。


    “快跑!”他不顧一切地大聲喊叫,但那士兵似乎並沒有發覺他是席英睿,而是衝進書房將雲兒的父親給抓了出來。“說!你們還有多少人!”那士兵麵目猙獰地吼叫道。英睿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雲兒也被他們抓走了。她在士兵的束縛拚命地尖叫扭動著,但是無濟於事。“不要!”他淒厲地大喊,這下終於引來了一名亞魔士兵的主意:“是那無名氏!他還活著!趕緊把他帶迴去!”


    窗戶……窗戶……他驚慌失措,他現在絕對不能再被抓住。這戶人家中的所有人此刻都落入了組織的士兵手裏。是我牽連到了他們……席英睿咬著嘴唇,忍不住歇斯底裏地破口大罵。士兵們向他衝來,他立刻翻身越過窗戶,跑到了外麵的田中。這裏高粱長得十分茂盛,在黑暗的夜『色』中為他提供了很好的掩護。然後,他在追兵趕來之前,跑到了那口井的後麵。起先,他躲了一陣子,那些士兵還在茫茫黑暗中追殺著他。確認沒有人發現自己此刻的方位後,席英睿打開窨井,爬到了下麵的墓窖中,周遭徹底陷入黑暗。


    他在黑暗中『摸』索著,根據先前雲兒帶他來時的記憶,走到了中央處。他甚至能聽見頭頂上方傳來的士兵跑過的聲音。他在淒冷無助的黑暗中待了好長一段時間,等到上方的動靜完全平息後,他才敢再向前邁出一步。


    那些士兵應該找不到這裏……他知道這個地方隻有雲兒一家人知道,他隻能祈禱他們不會把他出賣。他迴到了那架階梯上,然後爬了上去,懷抱著最大的勇氣重新打開蓋子,探出腦袋。高粱地中寂寥無人,沒有任何士兵的蹤跡,但他卻聞到了血腥味,心頭遭到重擊。他從地窖中爬出來,重新迴到地麵上,四周依然是那麽黑暗。這裏是郊區,此刻這裏是沒有燈光的絕冷黑夜。


    他向前踏出一步,確認四周無人後,拚命地奔迴農民的小屋。在門口,他就聽見了裏麵傳來的*和啜泣聲……他踹開房門,映入他眼簾的,卻是最令他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一幕。


    四周都是鮮血。雲兒和她的父母則橫倒在血泊之中……三人的身上都遍布了許多槍眼,雲兒父親的身上更是被人用刀拉出了一道慎人的血口。看到這一幕景象,英睿的眼淚立刻就流了出來。但是此刻,再無人能夠同情他。


    “旅……人……”他聽見雲兒在唿喚自己的名字,但聲音十分虛弱。他欣喜若狂,立刻衝到她的身邊。她還活著!他將雲兒抱在懷中:“我迴來了……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們……”


    “是爸爸……”雲兒的聲音輕輕的,每說一個字身體都會劇烈地顫動,英睿發現她的身下也是血淋淋一大片。“爸爸他參加了一個反對造烏組織的集會……每天晚上他出去就是去參加集會的活動了……剛才組織的人找上門了……旅人先生……不是你的錯……”


    “喂……別嚇我……”英睿此刻已經根本不在乎她說的是什麽了。不管是誰的錯……是誰都好……誰能來救救她……他慌『亂』地四周尋求援助,然而淒冷的黑夜中,沒有任何人。四周的居民仿佛也都已經被造烏組織的士兵給屠殺幹淨了……“喂……雲兒……別死啊……”


    雲兒虛弱地笑了笑,努力了很久,但是沒能發出聲音。“不要啊!”英睿緊緊地抱著她,淚如泉湧,“明明從一開始……從一開始就不該留下來……為什麽要留下我啊!”


    “因為……因為我知道……旅人先生……你一直……都在哭泣……”雲兒的聲音低柔緩慢,胸脯劇烈地起伏,咳出一大口鮮血。“我好……開心……”她笑著說道。隨後,她臉上的表情便凝固在了那一刻的笑容上。


    “雲兒……雲兒……雲兒!”隻是這次,無論席英睿如何叫喊,她都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不要……不要死……誰來救救她……誰來救救雲兒……我不要再這樣了……我不想再看見有人死在我的麵前了……誰來幫幫我……韻美……救救雲兒……救救她……救救我……虹翼……你在哪裏……救救我……他低聲念叨著,隨後抱著雲兒的屍體,一同倒在了冰冷血染的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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