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鬼攸咬了咬牙,將自己的兩隻手都搭在了寒鴉的手上,然後對方拚盡全力,青筋暴起。狂風唿嘯,鬼攸看見他故意留長用來遮蓋半邊臉傷疤的黑發全都被風吹了起來,『露』出他半邊臉上的被燒傷的淒慘痕跡。在他沒有鎧甲護體,*暴『露』於空氣之下的左臂上,有那樣一條細長的傷疤……寒鴉。他不能讓此刻的瞬間化為泡影,他也拚盡自己全部的力量爬了上去,最終擺脫了危險,迴到了船艙上。兩人立刻都虛脫無力地倒在了船體上。


    他們兩人都死死地伏在船身上,不讓強烈的衝力將他們兩個甩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啊……然後,寒鴉,我們兩個之間的恩怨情仇也得有一個了解了……鬼攸看向麵前那個自己曾經的好友,心中這麽想道。他先前一直係在盔甲內側的繩結護身符此刻也被狂風掀翻了出來,在狂風中劇烈地拍動著。


    最後,他們總算是隨那造烏船一起墜落到了地麵。一聲轟隆的巨響,鬼攸覺得他們起碼向下塌陷了好幾米……不過還好,因為他們兩個選對了位置和角度,所以造烏船的墜落並沒有危及到他們的『性』命,墜落時巨大的衝力基本上也被船體本身給緩解了。寒鴉率先離開了船體,走向地麵。而鬼攸也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周圍的那些亞魔士兵們正在擔心地看著他。


    或許令寒鴉失望的是,那些士兵關切的對象並非是他寒鴉,而是在之後才走出來的鬼攸。黑鱗看見了他的身影,當即大喊:“鬼攸大人!您沒事吧?”


    “沒事……”話雖如此,但重新迴到地麵,居然讓他感受到了一股不真實的虛空感,讓他的頭腦沉重不已。他試著向前走了一步,跌跌衝衝的,不過他穩住沒讓自己摔倒。


    “你們……”見眾人如此關心鬼攸,寒鴉也愣住了。隨即突然,他爆發出一陣大笑。鬼攸看向他,發現寒鴉卻是笑中帶淚。“果然……你們都還是想要迴去了啊……”寒鴉說道,“看來我這個領袖當得還不如鬼攸呢……或許一開始,就應該停下了吧。”然後,他轉過身,看向鬼攸:“那麽,我曾經的首領啊……你現在是要逮捕我,還是想要直接處死我呢?”


    鬼攸望著他那張燒傷潰爛的臉,悲痛不已。“……違背組織的命令,背叛人類的亞魔,犯下重罪,必須斬殺。”最終,他隻能這麽說道。


    “那麽,我想要戰鬥。”寒鴉緩緩地說道,“就如同你所說的那樣……我現在也想戰鬥到最後一刻,並且有想要活下去的尊嚴。我會為了守護這個而戰。”


    “……那就來吧。”鬼攸默默地點了點頭。接著,寒鴉拔出了他的佩劍,向左前方一跨,接著便以極速向他衝了過來。鬼攸側身一躲,接著自己身材矮小的優勢,躲過了他的攻擊,寒鴉劈空了。


    “鬼攸大人!”他聽見黑鱗在他身後大喊,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從他們最初見麵的時候開始,黑鱗似乎就一直都很崇拜他……當然,這其中的理由鬼攸自己也不知道。隻不過現在,看樣子寒鴉還不知道真相……他擔心自己再這樣下去,真的會被寒鴉斬殺,而他也確實沒有做好在現在就將自己昔日朋友斬殺的準備。


    他舉劍格擋,被寒鴉『逼』得步步後退。而他自己又是個侏儒,力量肯定沒有寒鴉這般強大……很快,他就被寒鴉『逼』得喘不過氣來了。他稍一不慎,寒鴉的劍刃直接劃在了他的臉上,一連串血珠濺『射』出來,劍刃則割斷了他的鼻子,他直感到鼻處傳來一陣熱流,隨即鮮血不停地滴在地麵上,他劇痛難忍。不行……寒鴉……我必須……他望著寒鴉那張臉龐,終於迴想起了那時的容貌。


    “鬼攸大人!”見他陷入危機,黑鱗立刻帶著自己的兵器衝了過來,舉起劍擋住了寒鴉的攻擊,擋在鬼攸的身前。寒鴉的臉上『露』出一抹冷笑:“居然為了這樣一個侏儒,想要和你的首領為敵嗎?”


    “你之前想要丟下我們一個人逃跑的行為,讓我無法再尊重你,也無法再將你視為我的首領了!”黑鱗大吼道,揮劍朝寒鴉攻去。雖然他一開始隻是心澤村的普通居民,也沒有受到過正規的戰鬥訓練,但這時他所爆發出來的驚人力量,居然還是將寒鴉『逼』得向後退了幾步。


    “果然……是這麽想的嗎?”寒鴉的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笑容,既像是冷酷的諷刺,又像是無奈的自嘲,“我明明有問過你們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走的……明明是你們拋棄了我才對啊!”


    “休想狡辯!”黑鱗厲聲喝道。他的攻勢真的令鬼攸眼花繚『亂』,一開始他以為黑鱗隻是一個歌唱得比較好的普通亞魔罷了,卻沒想到他的戰鬥技巧也如此高超——甚至還能一度壓過寒鴉。但是,還不能動手……鬼攸臉上的傷口還在不停地流著血。他這麽想著,邁動著抽搐的雙腿,向寒鴉那邊衝去。必須由我親自動手……


    “啊……對啊……我確實想要拋棄你們,”寒鴉麵目猙獰,“不過後來仔細一想,他媽的我果然還是沒辦法就這麽拋下你們不管啊!”


    兩人在那裏互相拚殺,但最終還是被黑鱗找到了一個空隙,他朝寒鴉的小腿地方一割,鮮血飛濺而出,寒鴉半跪在地上。黑鱗調轉劍刃,眼見就想要朝寒鴉的心髒處刺去。手起刀落之際,鬼攸已經衝到了寒鴉的身前,黑鱗的劍下,抬起胳膊擋住了黑鱗的攻擊,黑鱗的劍直接砍在了他的手臂上,鬼攸當即慘叫起來。不行……必須由我來……“不用動手黑鱗!”他大吼道,此時寒鴉突然發力,一腳踹在了黑鱗的肚子上,迫使對方向後退了幾步。然後寒鴉重新站了起來,鬼攸立刻在他的後背上劃了一道,腥血飛濺,寒鴉再次摔倒在地上。


    “太天真了!”寒鴉猙獰地笑著嘶吼,“不忍心看到你曾經的部下死去嗎?”


    “不對!”鬼攸舉劍高喊,“將你斬殺是我的命運!”寒鴉臉上的神情有所改變。鬼攸閉上眼,終於下定了決心。“這是你曾經和我的約定啊!”


    “什麽……”寒鴉揮劍朝他劈來,鬼攸閃身躲過,刺在他的腰際,寒鴉吐出一口鮮血,跪倒在地上。兩人的劍再次劈砍。但是這一次,鬼攸刺中他心髒的位置,而寒鴉的劍隻是輕輕地劃過了他的盔甲……劃過了那個繩結。


    在虛空中,那個斷了的繩結緩緩飄過,然後落至地麵。寒鴉在地上站立片刻,隨後漸漸地倒了下去……繩結輕輕地落在他的身旁。鬼攸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我也變成了叛徒,就由你來親手斬殺我。”


    “嗯,我來下手。”


    “好,就這樣約好了。”


    童年時的經曆重現眼前,侏儒臉終於殺死了黃油臉。他遵守了昔日的約定……卻殺死了自己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個朋友。


    鬼攸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那裏,將地上掉落的那個繩結撿了起來。他想起了許多事情,想起了在新兵訓練營中那一場場砍鍾比賽,想起了神牙對他們嚴格而又刻苦的執導,想起了那天他們在宿舍中紛紛誇耀般的亮出了自己身上的傷疤。也就是那一天,他在黃油臉的左臂上看見那條細長的疤……今後也是通過這一點,他認出了寒鴉便是黃油臉的身份。


    望著那個小小繩結,他想起了他們四人一次次的失敗,想起了勝利的喜悅,想起了汗水與淚水,想起了那天的夕陽……想起了他們四人之間友誼的證明。


    “我的名字是神牙,從今天開始由我來指導訓練你們。從今天開始的一個月內,你們仍將同寢同食同住,修煉你們成為一名合格士兵的本領。”


    “怎麽了?你們要抬起胸膛,帶著榮耀!你們通過這次的訓練,明白了夥伴的重要,至始至終都幫助同伴,沒有拋棄同伴,這和成為士兵是一樣的,這樣的想法是一種強大的想法。在最後的最後來臨之前,都不能舍棄同伴。隻要有一線希望都會給予幫助,這就是我們的職責。”那天,他們在砍鍾比賽落敗,不得不被打迴重練之時,教官從口袋中掏出了四個繩結,分別遞到了他們的手中。黃油臉、凍瘡臉、疙瘩臉、侏儒臉……他們四人的羈絆,從那一刻開始,被這樣的一條紐帶連結到了一起。鬼攸看著手中的那個做成了護身符般的小小繩結。“這是友情的證明。你們都有重要的夥伴,不要忘記今天的事。”


    “是!”那天,在夕陽下,他們異口同聲地迴應道。夕陽已經落下西邊的牆壁,樓房在暮『色』中沉暗如血。在鬼攸的記憶中,這一幕永遠是那麽清晰。


    然而,那天的慘劇發生了……在另一場亞魔叛『亂』中,凍瘡臉和疙瘩臉永遠離開了他們。他那天行走在廢墟殘骸之中,聽見神牙教官在唿喊他在得到賜名前使用的,那個過去的名字。“恩諾休曼!成為強大的戰士吧!為了不讓自己的朋友再死去,為了保護他們而戰鬥吧!成為一名守護世人的士兵……成為一名守護者。”


    他記得那時,他哭了。後來,黃油臉過來安慰他。“你也太軟弱了吧!侏儒臉,我可跟你說啊,將來無論那個同伴變成了叛徒,我都會毫不留情地將他斬殺,絕對不會有一絲『迷』茫。”


    “那如果你也變成了叛徒呢?”誰能想到,當時鬼攸一句開玩笑的話,一語成讖。那時,黃油臉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如果我也變成了叛徒,就由你來親手斬殺我。”


    “嗯,我來下手。”鬼攸點頭道。


    “好,就這樣約好了。”那時,那個被他們喚作黃油臉的夥伴,日後成為叛軍首領的亞魔,如此笑著迴應了他。


    有朋友在 朋友笑著


    朋友常在 我也笑著


    有朋友在 一起笑著


    友誼常在 我們在一起


    有朋友在 朋友笑著


    朋友常在 我也笑著


    友誼天長地久 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鬼攸輕聲哼唱起了他們的那首宿舍之歌。自從那天的慘劇之後,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唱過這首歌了……但是,記憶中的旋律,還是這麽清晰。


    那麽,寒鴉,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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